后来,林远和钟恺凡去了一趟天寿陵园,这地方背靠天寿灵山,秉承皇家园林之势。清晨雾气浓郁,古树蓊蓊郁郁,草地绵延起伏。钟灿的墓地位于天荷园,立式碑上刻着他的出生年月及亲属姓名,石碑两旁栽着矮松。雾气浸湿了钟灿的笑容,
钟恺凡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石碑上的水汽,待碑面一尘不染,钟灿的笑容看起来也真切多了。
往常陈丽不允许钟恺凡来,因为祭拜一事,陈丽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对钟恺凡不依不饶。
事到如今,钟恺凡总算能来这里看钟灿了,他蹲下来,将一束白菊放在石碑前,眼眶湿润着,竭力忍住泪意。
“小灿,我带阿远来看你了。”钟恺凡伸手抚摸冰凉的石碑,竭力保持声线平稳,喉咙处却哽咽着,“子铭也很好,手术很成功,你放心。”
林远站在一旁,朝钟灿深深鞠躬,千言万语郁结在心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有关钟灿的身世,林远没多问,事到如今,钟灿已经刻在每个人的生命里,血缘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即便钟灿生前被爱包裹着长大,但这份爱里夹杂了太多的私心和亏欠,命运把所有人拴在一起,有谁是绝对无辜的?
每个人对钟灿的离世都有责任。
钟灿是他们心里永远的创伤,林远会用余生,陪着钟恺凡一起恢复过来。闲暇时间,林远在留意房源,最终看中了一套三居室,位于朝阳区,离他以前的家挺近。经历数月的装修以后,林远正式带妈妈过去住了。
旧房子还留着,有关从前疼痛的、心酸的、艰难的回忆,一并存在那里。林远想带着妈妈开始新的生活。为了不让妈妈觉得无聊,他给妈妈报了老年大学,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练书法、参加老年合唱班、外出团建,宋老师的生活十分丰富。
妈妈的肾移植手术成功,但仍有排异反应,林远经常嘱咐妈妈多休息,放宽心,不要劳累,总得来说,妈妈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除去陪妈妈,林远基本上跟钟恺凡一起住,这也是妈妈的建议,“哎,你别老放心不下我,你有你的生活,以前工作那么忙,跟恺凡见面都得争分夺秒。现在好不容易能闲下来,好好儿过自己的日子。你要是想妈妈了,随时回来,妈妈给你留热饭热菜。”
林远心里浮现阵阵暖意。
这天他从妈妈那边回来时,钟恺凡不在家,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应该是去上班了。
林远走到桌上有一张婚礼请柬。
请柬制作精致,扉页上印着烫金般的‘ForeverLove’,细绸带轻轻缠绕,如同从时光中倾斜而来的巧克力。凑近闻了闻,上面还有清浅的香味,让人觉得甜蜜到了极点。
翻开一看,香槟色的请柬里贴着一张照片,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新郎面容英俊,身穿黑色礼服,用双臂环住新娘,偏头凝视着她。新娘笑得眉眼开怀,好似被忽然抱住的惊喜。他们身后是光影斑驳的榕树,清浅的树叶混着柔光,将这帧甜蜜永远地定格了。
照片下方印着‘钟子铭&田昕’,视线往下,送呈栏写着钟恺凡的名字,正文部分是详细的农历仪式时间及地点。请柬正下方有新郎和新娘的亲笔签名。
匆匆对比一下字迹,林远发现‘钟恺凡’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像是新人写的。
晚上,俩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林远靠在钟恺凡胳膊上,转过头说:“恺凡,我看见钟子铭的婚礼请柬了,你去吗?”
钟恺凡敛住眉眼,心情有些沉重,“请柬不是钟子铭发的。”
“那是谁?”林远坐起身,想起白天看到的字迹,“呈送栏的字迹确实不像新人。”
钟恺凡深呼一口气,“是他的妈妈阿梅。”
“噢,难怪。”林远窝在钟恺凡怀里,想了想才说:“但钟子铭肯定知道。”
钟恺凡挑眉,“他?”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钟子铭见了我,恨不得刀刃相向。”
“你以前还不是一样。”林远翻了个白眼。
钟恺凡揪了揪他的脸,嘴角带着笑意,“阿远,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林远笑嘻嘻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他伸手抱住钟恺凡的脖颈,“但这也不能怪你,是家庭悲剧造成的。”
钟恺凡的笑意散了下去,仿佛陷入沉思。
半晌,客厅陷入昏暗中,是电影播放完了,屏幕上滚动着字幕。林远看不清钟恺凡的表情,轻声问:“恺凡,咱们去吗?”
钟恺凡沉默了。
林远抱紧了他,感受到钟恺凡身上温热的气息,“恺凡,既然请柬送了过来,阿梅肯定还是希望你去。我们不久待,观礼结束就走。无论如何,美好的感情都应该得到祝福,其他的事情,不用强求。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良久,钟恺凡伸手摸了摸林远的脸,呼吸沉重,闷闷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