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搅扰二位公子叙话,这才强忍腹痛,装了大半日。我这表现得还不错吧?”
明昊眯起眼,嘻嘻笑道。
“你看看,是谁来了。”夏侯坤淡淡道。
明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巨舰之后,乃是一片乱石浅滩,并无渡口可供小舟停泊。而浅滩外则是一丛矮矮密密、略显荒寂的灌木林,看来这附近人烟寥寥,并无县镇。
很明显,夏侯坤并不是让他观赏风景。
“咦,那不是卫王殿下么?他怎么来了?”明昊甚是不解,“难不成,卫王殿下如今也有调度东海海军的权力了?”
夏侯坤摇摇头,心内暗暗叹了一声。按理说,夏侯凉夜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跟自己治下的枢密院海军舰队并肩而立。
他强忍住胸中憎恶之意,道:“你再细瞧瞧他身后是谁。”
明昊眯起眼十分努力地望去,连眼周肌肉都有些抽搐了方才看清那人,不由得神色大改,心下慌乱:“是奉恩侯府的副将姜——”他想不起那位姜副将的大名。
一旁的澹台林早已自行解了穴道,只是气不过他们不许自己留在岛上帮叶长靖处理杀手,自在一边闭目养神,这会儿听他们提起岸上情势,便也睁开眼观望起来,等瞧清楚了,便也不由气道:“那日就不该心软放过他!”
那夜营救长公主府的侍女阿露时,澹台林念及姜副将一番君子作为,还算得上向善之人,便没再同他多做计较,哪知齐易一倒,竟是他得了势!
此刻已是悔之晚矣。
说话间,巨舰的舰尾处用粗绳摇摇晃晃放下一艘制式精巧的轻舟,如箭离弦一般,眨眼间便到了夏侯坤近前。
只见头顶银盔、身着甲胄的仪鸾司侍卫周祯踏上舟来,躬身道:“参见殿下。”
九辰国制,皇帝陛下亲卫军下设仪鸾司,专掌皇帝出巡、宴享及祭祀等一应事务。
周祯曾是太子治下枢密院的副承旨,负责机要文书。夏侯坤见他办事妥帖、虑无不周,便推荐给九辰帝,升调至仪鸾司。
明昊冷冷反问道:“为何不称‘太子殿下’?”
周祯一脸平静,毕竟是曾经经手政事机密的人物,无论世事风云变幻,从他脸上决计是看不出的。
夏侯坤对自己这位曾经的属下的心性很是了解,知其如今并非由自己直管,任是温言软语或是酷刑加身,也绝撬不出只言片语。
明昊指着岸上人道:“周祯大人,究竟怎么回事?陛下严禁皇子与朝中重臣私相交好,更不许皇子插手枢密院军队的一应调度部署,你身为仪鸾司的高阶侍卫,见此荒唐行径不仅不加阻止,如今太子殿下在你面前,你仍要纵容包庇那群贼子吗?”
周祯道:“请世子注意言行。”
明昊登时跳了起来,气道:“什么?要我注意言行?还是让卫王和姜某人先看看自己是怎么做的吧!”
澹台林按住暴躁的明昊,转身便拔剑上前,却又被夏侯坤一把拦住,只听他低声快速道:“见此情景,想是帝京风云大变。现下不知陛下、小满还有小道长是何景况,切不可鲁莽行事,小心为上!祁望所率部亦在岸上,想来还未出大乱子,待上得岸去,再做计较。”
澹台林仍是忿忿,手腕轻抖,剑即缩回剑鞘之中,发出涩涩的响声。
又听得夏侯坤补充道:“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记住,不可伤及凉夜。”
朱正廷在旁一直默不作声静观局势,听到这一句,还是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冷哼。
他隐隐约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脑筋立刻飞速旋转,忽然想起一事,冲夏侯坤道:“你们尽量拖延一会儿时间,我先走一步。”
说完便站起身,稍稍活动活动了筋骨,纵身一跃,似鲤鱼儿一般,湮没在碧波映晖之中。
明昊问道:“哥哥去哪儿?”
几个泡泡浮起又消失,水面复归平静。
澹台林冷冷道:“他跑了。”
明昊道:“你胡说。”
夏侯坤却道:“他早一点离开这里才是好事。”
小舟渐渐接近岸边,而岸上旌旗巍巍,甲仗森森,却一片死寂,仿若无人,只有断断续续激浪撞礁的声音。
浅滩上,一桌一椅一人,腰间悬一龟钮蛇纹金印的锦衣男子正是九辰国二殿下,卫王夏侯凉夜。
只见他悠悠闲闲地饮着茶,身后是姜副将与数排仪鸾司的内侍,皆敛容屏气、目不斜视。
而在他身后另一侧,则有一位道人。
夏侯坤远远瞧着那位道人身材不高,面容瘦削,淡褐色的眼珠呆滞无光,然而双脚踏处隐隐有力,自有一股威严高道之感,不由得暗道:此人内功深湛,实非我所能测,一会儿若是交手,未必有三成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