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边,小叶女贞已经种了大半,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预赛就在下个周末,让人的心情期待且紧张。“后天上午干脆就来学校排练好了。”有人提议。“到时候就装成高三的一起混进来。”关莘觉得也行,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周日学校查得严吗?”为了安全起见,附中从来不让校外的人进来,非上课期间,也不会让没报备的学生进来,而高二周日是不用上课的。这个问题显然只有两个高三的学长可以回答,一群人期待地看着他俩。江麓也没试过,他也看向商泊云。“高主任眼睛很尖的。”商泊云懒声打破他们的幻想。几双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又听得商泊云说:“所以,得跑快一点。”“啊?”“校服差别不是很大,喊声‘主任好’,跑进去就行了。”“万一被认出来了呢?”“那就再跑快点。”商泊云露出惯常的有些狡黠的笑。多不负责任的一个学长。“噗。”关莘没忍住,“我们会被高主任撵着追一路的。”撵着追——另一个学长心虚的移开目光,只作没听到。“但是好有意思,我们也试试吧!”十五六岁,好奇心比猫旺盛。如果真被高主任撵着跑,也算达成一项人生新成就了。于是居然纷纷期待了起来。对于敬爱的高主任,全校学生都有得说,一旦起了话头,立马就能吐槽。有意为之,因此商泊云很快就融了进来,弄清了他们的名字、学的什么乐器。二十六岁的商老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轻易就能拉进和人的关系。他漫不经心,偶尔附和几声,又适时抛出新的话题。几句闲聊和玩笑,原本“破坏玻璃窗的凶手”就变成了“商学长”。夜路秋风摇枯叶,一群人走在一块,居然莫名其妙走出了秋游的意味。一片笑声里,始终没怎么说话的孟楠抿唇,悄悄落在了江麓的身后。“之前,我对商学长有点误解。”他语气赧然的开口,江麓疑惑地回过头看他。孟楠低着头:“上学期好几次看到他,他总是一副很凶的样子,后来说过几次话,我感觉他讨厌我,所以就对他印象不好。”“不过今天晚上才发现,是我想多了。他只是看起来那样,其实没什么恶意。”几句话里,两个人稍稍落在了后面。“他没说过讨厌你。”孟楠的话让江麓很鲜见的涌起不适,虽然上个学期确实是他和商泊云关系最差的时候。“所以,不用背地里揣测他。”孟楠一怔,连忙道:“是之前,今天才发现我想错了。”“商学长很适合做朋友。大家都和他相处得很好。”往前几步,身形高大的少年眉梢微扬,和其余人说某件高主任想要封杀掉的糗事。“高主任居然穿着东北花袄跳过广场舞?没看到太可惜了!”一群人都想象不到那个场景,顿时笑作一团。孟楠的最后那句话倒是真的。只要商泊云愿意,和谁都可以飞快地成为朋友。就像那个下午,他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一样。江麓静静地想。校门口,保安大爷催促他们赶紧过来,关莘热热闹闹地应了声,拉着另一个女生一起往前跑了过去。商泊云察觉到自己遗失了贵重物品,立马警觉回过头。那双安静而潋滟的眼睛落在了他身上,带着几分不自觉地打量。一旁的孟楠有些局促,也去追前面的人了。商泊云大步往回走。影子跟着他高峻的身形一起移动,最后叠在了江麓的脚下。“小江老师,上课上累了?”他微微俯身,舒朗深邃的眉眼低垂,自然而然地站定在江麓的面前。借着明亮的月色,江麓居然在商泊云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意盎然,性情不掩锋利,却又有一呼百应的天份,让人下意识地愿意亲近。所以,商泊云一直以来就有很多的朋友。江麓,本质上只是其中一个。“我们也走吧。”他语气轻快,垂在身侧的手蜷起,又悄然地松开,“别让他们在前面等太久。”周末,长洲突然开始下雨,连下了两天,气温跟着骤降,树叶的色泽都枯了几分。和光山苑里,弥漫着幽寒的水汽,早晨的天色有点暗,铅色的云从远处推来。“少爷,今天穿这么点可能不够。”老纪出声提醒。“我家那混球昨天出门补课穿个老头背心,晚上回来就感冒了,咳得哭天喊地。今天得再加个外套。”老纪知道江麓练琴时不闻窗外,连忙和他强调降温的严重性。江家的保姆恰好把校服外套拿了过来。“正打算和少爷说的。”江麓周六一直在练琴。下周谭枳明要来长洲给他上课,这是长辈一月一次的奔波,他的练习因此越发认真,以至于都没分心感受到气温的变化。保姆一贯贴心,上周看了天气预报,就提前把江麓秋季的校服整理好了。“说起来,太太昨天也感冒了,晚上听先生和那边的医生打电话,太太还起了低烧。今天一大早,先生就去榕谷了。”保姆关心道,“您那会儿还没醒。”“再加件外套吧,可不能家里的人都生病。”江麓一怔,旋即接过了衣服。爸爸没和他说这件事,早晨下楼没看见他,他以为是去了公司,没想到是妈妈生病了。不过,榕谷有最好的医生,爸爸陪着妈妈,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他知道与否确实也没有差别。这个三口之家,各有各的“职责”,妈妈的职责就是好好养病,而他要做的就是把钢琴练好,不给爸爸妈妈添出任何事的在附中上学。其他的事情,他不参与,也没影响。看着江麓穿好了外套,老纪这才放心。“我送您去学校那边。”爱操心的司机又不免和江麓念叨几句,自己家里的混世魔王生病后有多折磨人。雨确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绵绵不绝地坠着,从玻璃上滑落。迈巴赫亮起车灯,驶离了和光山苑,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潮之中,高耸的摩天大楼也看不清轮廓,纷纷被云雾吞没。尽管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但江麓的脑海中却一直停着保姆的话。阴沉的天气让心情低落了下来,榕谷在长洲的边缘,那里也会下雨吗?等到了奶茶店的时候,商泊云已经先到了。架着眼镜,低着头写作业。开门的一瞬间,冷风灌了进来,商泊云抬眼,额发轻巧地飞起,露出了清晰的五官。“这儿。”江麓眉眼一松,暂且把情绪压了回去。人坐在了他旁边,凉意也贴了上来,商泊云放下手里的笔,问道:“冷吗?”江麓没觉得,车里一直开着暖气,下车后也没在室外走太久。“不冷。”但有一种冷叫商泊云觉得你冷。他把奶茶放到了江麓的手里,指尖很轻地在他手背贴了一下。商泊云挑眉,明明就是凉的。“等手热了再写作业。”他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极其地自然,江麓的心却很轻地动了一下,羽毛一样起落。在按部就班的十七年人生之中,除却他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必须喜爱的钢琴,他能不能自己选择一个例外?孟楠的话忽又响起,和商泊云日常的相处中,还有很多事情并不能确定。江麓敛起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作业上。上午过了一大半,两个人带来的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周末,因此形成了默契,一个写物理,一个做英语,时间一到,就交换各自的题目,然后给对方把不清楚的地方讲一遍,效率很高,丝毫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