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值班的理发师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戴着口罩全程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打招呼,第二句问要求。
言宁泽说剪短就行,他点点头,抖开毛巾让男人坐下。
半小时后,新发型出炉,言宁泽发现有点像他大学那会的样子,简单又方便,想来洗完头不用再担心擦不干了。
见言宁泽没有再提意见,理发师拿着海绵开始给他掸脖子上的头发渣子。
动作很快,擦得也狠,有时指腹蹭过言宁泽的后勃颈时,言宁泽还会微微打个哆嗦。
因为平时也见过不少不喜欢与人触碰的顾客,理发师倒也没放在心上,抹干净后把毛巾撤了。理发的费用是算在日常开支里的,一周接了多少人到时报到医院财务,会直接打进卡里。
言宁泽按了按发红的脖子,点头表示感谢。
比起刚到巴尔的摩那段时间,言宁泽的皮肤饥渴已经好了很多。
被关四年,日常能接触到的除了言宁佑外基本没有熟人,如果再加上可以聊天说话的,那就真的只剩下言宁佑一个。
平时在公寓,言宁泽会通过撸套套来分散注意,现在套套送人了,他也孤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
面对那些想给予他帮助的人,言宁泽面上不说,心里却倍感抵触。
特别是在被医生检查完脊柱骨骼的情况后,言宁泽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人在亲吻他的后背,一觉醒来,腿间的肉柱硬得吓人。言宁泽平躺了一会,视线扫过放下的百叶窗帘,他知道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忆起对方。
人在焦头烂额之际,总会找到些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原来言宁泽养猫,现在他开始照相。
单反的专业性和重量性是他不想挑战的,而且言宁泽也没想拍出什么杂志神片,所以直接入手了一个微单,看到路过的石子、漫水的窨井盖、飘落电线杆的塑料袋……
言宁泽看到什么就按快门拍下一张,反正不洗出来的话也就是侵占内存而已。
等搬到阿尔卑斯山的山脚下后,言宁泽的相机里就塞满了各个时间段的雪山。他听说过一种文化“雪山崇拜”或者说是“圣山崇拜”,就像位于东非高原的乞力马扎罗山,它最有名的乌呼鲁峰,在斯瓦西里语中就是“自由”的意思。
用肉眼去看和通过相机的远焦镜头,被具象化和缩放框选的差别让言宁泽玩得有些忘我。他忽然间理解了魏安鸢的梦想——因为熟悉相片背后所隐藏的美好,所以才会想要亲眼看到。
不过从家庭的角度来说,无论是魏安鸢还是言易旻,言宁泽都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来原谅。
艾蔻是疗养院主治医生的外孙女。每隔两周,她父母要去过二人世界了,就会把她送到疗养院住上两天。言宁泽拍过的第一个人像就是艾蔻——当然是在小姑娘强烈的要求下。
她还把自己第二喜欢的向日葵发卡送给了言宁泽,说是拍照的报酬。
至于第一喜欢的,是一对嵌了水钻的蝴蝶发卡,蝴蝶的翅膀是竖立在发夹上的,内里加了弹簧,会随着佩戴者的动作而摇摇晃晃,仿佛展翅飞行。
艾蔻一开始并不能分清亚洲人的区别,她问言宁泽去过富士山吗。言宁泽点头表示去过,于是艾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言宁泽是来自日本。
后来言宁泽和她解释,去自己家的话,要从罗马转机,去富士山则不用。
在疗养院住到一个疗程结束,正好是九个月,言宁泽已经可以脱离轮椅站起身来走上十多米。主治医师拉着艾蔻恭喜他即将出院,言宁泽笑了笑,却再次想起自己麻烦的肌肤饥渴。
对着一群老人和小女孩、小护士时,那种感觉并不明显,但碰到和言宁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只是无意的触碰都会勾起言宁泽身上不良的反应。
言宁佑留在自己体内的痕迹比预想的要深刻得多,言宁泽将它和自己腿上手术留下的伤疤一起,看成不可磨灭之物。当然他也不可能抹杀掉言宁佑的存在,如果可以,他早在第一次事发时,就用餐刀把人捅死了。
言宁泽在疗养院的疗程结束。
言宁佑在哈德利诊所里的治疗却进入瓶颈。
距离信号发生器失效还有不足两个月,可言宁佑却被一个投资案绊住了脚步。
他的情绪以肉眼可及的状态开始崩盘,哈德利认为言宁佑太过于依赖言宁泽的存在。
对方第一次离开,虽然也给言宁佑带来了深刻打击,但那之后好歹还能暂时掌握到言宁泽的动向。而现在,以及不久的未来,言宁泽就会彻底消失于言宁佑的微观地图中。
“哥哥真是太过分了。”因为失眠,言宁佑的双眼熬得通红,眼尾微微上挑的模样,带着一丝脆弱和可怜。如果可以,言宁佑宁愿被言宁泽打一顿、扎一刀,也比这样彻底消失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