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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第1页)

这晚负责守夜的许乔路过,又听到师父和大师兄的密谈,不禁壮着胆子侧耳附窗,他和许多同门一样都想求个富贵前程,因为之前弄巧成拙而被师父嫌弃,实在懊恼的很。嘉荼永远是那副宠辱不惊的语气,淡声道:“今晚沈桐儿又连杀两只异鬼,虽然她没摸清黄誉齐的下落,但在百姓和知府的心中地位已非同凡响。”惊虚不以为然:“哼,还不是因为那丫头偷偷藏下金萤石方才捡了个便宜,下次她定成异鬼腹中之物!”嘉荼没有再回答。许乔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情不自禁地趴得更近,未想紧闭的屋门忽然开了,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就跪倒在地上:“师兄!师、师父!”惊虚简直气急败坏:“许乔!”但嘉荼却淡淡抬手拦住老人家,轻声问道:“许乔,你之前擅自去偷金缕丝,知没知错?”许乔连忙把额头抵在手背上说:“大错特错,我再也不敢了!”嘉荼的脸朝向虚无的方向,半晌之后吩咐道:“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愿意抓住?”眼瞅着又要得到信任与重用,许乔大喜过望:“愿意!一千个愿意!师兄请讲!”嘉荼这才俯身轻声吩咐了几句。许乔听后微怔,紧接着坚定蹙眉:“师父师兄请放心,这次我定然会将小妖女除去!永绝后患!”嘉荼满意地静待他离开。惊虚先生叹息:“这孩子毛手毛脚、难成大器,只怕又会将事情搞砸。”“徒儿早已劝过师父,莫要弄僵与沈桐儿的关系,现在她对你我早已毫无信任可言,也唯有看似靠不住的许乔露出破绽,才有机会诱她落网。”惊虚捻着胡子沉思片刻,终而颔首认可。——“南陵原内外到底藏着多少异鬼,它们究竟在计划什么……昨夜那两只故意诱杀我的性命,是因我这双阴阳眼碍了事?”清晨的雾气还未散,沈桐儿便趴在街边的馄饨店里冥思苦想个不停,她的手被金萤石灼烧掉了层皮肉,却无心自怜,草草缠上棉布便算了事。朴实的老板娘瞧着她笑眯眯,很快把肉香四溢的吃食端上来:“姑娘,趁热吧,我这猪肉莲藕馅儿的馄饨可受欢迎了。”“多谢。”沈桐儿回神摸出铜钱。“怎敢要姑娘的钱?”老板娘忙摆手:“只求姑娘以后都留在南陵原,让我们过得心安啊。”沈桐儿被这要求逗得哭笑不得,谁晓得滚烫的小馄饨还没入口,便有个祸害远远而来。掂着剑的许乔仿佛无法感觉到她的不喜,若无其事地坐下寒暄:“原来你在这儿啊。”“又想干吗,我可没什么值得你偷的。”沈桐儿哼道。“上次的事多有误会,都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你就忘了吧。”许乔长叹了口气。云娘亲手所制的纸伞已然被毁,沈桐儿定然要看紧金缕丝,瞪着大眼睛便骂:“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有你这种无耻之人,真叫我大涨见识。”“哎,沈姑娘何必如此激动呢?”许乔内心对她已有三分惧怕,赶忙摆摆手低声道:“我来可是给你递消息的。”“给我递消息?”沈桐儿吃着馄饨,脸颊一鼓一鼓,全然不把他的鬼话放在心上。“我师父要带师兄进山了,他们收到情报,南陵原丢失的孩子都在迷雩山里。”许乔也给自己喊了份早点,继续小声撒谎:“别怀疑我为何对你讲,我可不希望师兄治好眼睛,否则今后在永乐门里更没有我的出头之日。”“小小年纪尽琢磨这歪门邪道,放心吧,以你的能力,就算嘉荼死了也没你什么事。”沈桐儿嘴上不肯饶他,也不晓得信了没信,边吃边说:“山总归是要进的,但得等我想清楚了该如何全身而退再做打算。”许乔未想到她如此坦然,不禁微微讶异:“什么,你还真敢跟到迷雩山里?”沈桐儿挑眉:“怎么啦?你们不都说山里有鬼吗?鬼是吃人的,我是杀鬼的,有何不敢?”许乔拿着筷子眨眨眼睛,终于闭上了满是胡言的嘴巴。——无论是小乞丐的故事,还是街头巷尾的传闻。皆说明异鬼于南陵原周围的深山里徘徊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沈桐儿迟了几日没有动身,并非畏惧那些怪兽,而是担心无孔不入的瘴气会要了自己的命。她早就与云娘发了求助信,左等右等,终于在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等来了食腐鸦的嘶叫。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沈桐儿一跃而起,打开窗户将它放了进来,迫不及待地翻找云娘手信。由于双眼失明,云娘的字迹已经支离破碎,而且向来言简意赅。“桐儿速归,勿惹异鬼,勿招鹿家!娘这双眼睛不好也罢,那里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够应付,你身处险境,娘日夜难安!”什么啊……沈桐儿郁闷地合上信函,抱着手琢磨片刻,转而倒出昨夜新得到的魂尘,强忍着反胃咽进了肚子里!紧接着便越窗闯入黑夜。久闻这肮脏的东西可解百毒,如今云娘不肯帮忙,也没别的办法,这进山之事实在不能继续耽搁,且不说永乐门在打什么注意,继续拖下去,摧毁灯塔的那只会讲人言的异鬼又要卷土重来,找到黄誉齐之事也会遥遥无期了。11山里有什么南方的光总是消失得稍晚一些。群鸦比人更了解暮色降至。它们成群地擦过血色的天边,准备庆祝那无边黑暗的蔓延。小小的红衣在流光溢彩的城里微不足道,靠向完全隐藏在雾气中的层峦暗影,更像颗炉子里迸出来的火星,仿佛下个刹那便会消失无踪。如许乔所愿,沈桐儿终于进山了。——如果有别的选择,谁都不想鲁莽行事。但是透过云娘的只言片语,桐儿很明白:她仍旧没有原谅自己执意离家的决定,也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因其深陷险境,如若不是云娘双目失明而行动不便,定然早已把自己抓回去牢牢关起来了。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亲情是最无须解释的东西,每位父母都会将孩子视为所有,而孩子为了父母深渊薄冰又有什么稀奇?沈桐儿从来就不会思念抛弃自己的陌生人,对她而言云娘才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一位母亲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呕心沥血地把女儿养大,却连她的皮肤是黑是白、眼睛是大是小都不知道,这实在是……御鬼师注定活不了太久,身为御鬼师的云娘已然时日无多。如果能让她在去世前看看自己到底长了什么样子,那该有多好?思及此处,沈桐儿不禁握紧了拳头,才不愿再多管三七二十一。——如乌云般直压下来的枝叶让夜提前到来了。迷雩山上果然没有多少人类行走过的痕迹,除却总是突如其来的悬崖峭壁,便是一脚伸一脚浅的泥泞。无所谓有路,也无所谓无路。沈桐儿沿途留下刻痕帮自己辨认方向,没多久就爬得气喘不止。她丝毫不敢怠慢,努力睁着大眼睛瞧向最黑的地方打量。因为这里时不时便闪烁出星星点点的红,显然是有异鬼生活着的证明。虽然猜不出前面会有什么结果等着自己,但是去勇敢地探探究竟,总比夜夜在南陵原坐以待毙得好。——事实上,此夜来进到山中的并非沈桐儿一个,她的身后,还尾随着鬼祟的许乔。已经服下师兄所给的避毒之药,这个没太大本事的少年依然很紧张。毕竟他的任务,是要趁沈桐儿不备将其除掉!杀人是什么感觉?这个答案许乔还没有机会知道。自从他承担上如此可怕的“责任”,心里便像坠了石头,每时每刻都莫名沉重到难以呼吸,以至于根本没机会离沈桐儿太近,就已经满手是汗、再握不住剑。那在城里飞来荡去的姑娘似乎不习惯南方陡峭的山路,她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到半山腰处,也不记得之前摔了多少回,衣服破破烂烂,双手布满血痕。许乔见沈桐儿停了,自己也停了。憋着呼吸躲在颗一人环抱不住的古树后,腾出手来在长袍上抹了抹汗,才重新握紧武器。——站在很高的地方,胸就会开始莫名发闷。沈桐儿疲惫地选了个乱石处坐下,捂着心口陷入沉思。她自小就被云娘培养如何追踪异鬼,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屁股后面跟着个愚蠢的尾巴?天知道永乐门为何派出这么个小少年来暗算自己,幸而沈桐儿根本没闲情去搭理,才叫他多活了片刻时间。这座山实在太奇怪了。明明在山脚还热得人发慌,恨不得多动几下便要大汗淋漓,走到现在却开始寒风透骨,冻到她手脚都快僵硬起来。沈桐儿无声地努力活动着手指,望向周围古树上缓缓淌下的红色粘液,紧绷到像支蓄势待发的箭。火燃在引线上,迟早要引得炮竹炸裂。埋伏已久的异鬼终于不愿再隐藏。极婉转阴冷的低笑从黑叶的缝隙中一阵又一阵的传来。仿佛在南,又仿佛在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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