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要逃离?外面和这里,有什么区别吗?人跟鬼,有什么区别吗?”
沈渊的脚步停下,微微仰着头,慵懒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阴郁漫长的温柔,像是夏天阴凉潮湿的雨云。
“不是已经看到了,野川薰的下场。你救她出去了,结果却死得更难看了呢。”
“为什么害怕我?因为我装成人的样子欺骗了你吗?可是,外面的世界,那些鬼不也是装成人的样子,在和你共处一个世界吗?”
“在这里,至少鬼不会在阳光下出现,人和鬼的界限你可以分清,外面的世界,他们和人一样,甚至有时候比人更像天使,你不也是,一直都在被有意无意的恶意伤害着吗?”
“在这里鬼伤害你的时候,你可以杀死它。在外面,它可以肆无忌惮伤害你,但你只要生出反抗的念头,只对人生效的规则就会先一步出现,对你产生禁锢和惩罚。”
——但我是人啊,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把世界让给鬼?无论多么像人,也是鬼的东西,为什么是我要活在地狱里,把世界让给它们?
“那样也叫活着吗?”魔鬼优雅动听的嗓音,隐着低靡惑人的笑意,天真浪漫的无辜,用最悦耳深情的声音,说最痞气邪魔外道的话,“难道不是饲养恶鬼的食物吗?在年幼的时候就被鬼咬过打上标记的猎物,鬼想让她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逃得过一只鬼,还有很多很多只呢,逃得了一辈子吗?一辈子躲藏逃跑,或是麻木地像等待被宰割的牲畜一样,也叫活着吗?也许的确有人一时反抗成功,就像过去的野川薰,但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她的结局。”
——你说得不对!不对!
“你有好好看过世界吗?在深渊之下往上看去,会比从上面看下来更有趣呢。恶鬼也会恐惧自己的倒影,以为自己是人,甚至有的还以为自己长着天使纯洁的翅膀呢。真的是,有趣极了。有时候明明才刚吃了人,嘴角的血都还没擦干,却缩在角落里好像受害者一样委屈。义愤填膺吗?但又能拿他怎么办呢?证明他是鬼吗?证明了又能如何呢?”
——我也是吗?也长着不知道的獠牙,在无知无觉地加害着其他人吗?
“你是不一样的,没有令人讨厌的味道,是很纯净清甜的美好的气息。第一次闻到,就觉得好饿啊,已经饿了很久了。”
——“……!”
“抱歉,吓到你了。”阴郁温柔的声音,无辜的道歉毫无诚意,“被怕,我会尽量忍着的,假如实在忍不住了,也会记得轻一点,不会弄疼你的。”
叶尊紧紧靠在墙壁上,毛骨悚然,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甚至连呼吸都小心提起,胸口像是被极寒冻裂的碎片,蛛丝一样皲裂的疼和怕。
——可怕的疯子!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我会惹上他?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又在这样想了吗?没必要为暴徒找理由,如果你有错,就只是太美好了,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是趋向某种美好。”
“趋向,或者也可以说是,吞噬,占有。像是这里的鬼趋向吞噬纯洁的幼女,妄想占有对方身上自己所没有的年轻和生机,以抵抗死亡和自然对他的腐朽。绝大多数人的头脑被对虚假快乐的欲望支配,趋向毫无意义的权力和资源,浪费时间和生命彼此攻讦。”
沈渊靠在墙壁上,轻轻闭上眼睛,洁白的衬衫,俊美的面容,让他像是等待约会的纯情少年。
“昆虫趋向光,人趋向死亡,而我,趋向你。”
——你弄错了,我和野川薰,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死。
“我知道,活着的本能或许在诱骗你排斥我,但我们其实心知肚明,很多人都知道的,人类的基因里隐藏着毁灭和自毁倾向的事实。所以野川薰弑父、自杀。回想一下你自己,杀死鬼的时候,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你并不恐惧,因为想要杀死鬼和自我毁灭的欲望,比活着的本能更强烈。”
——并不是!如果可以,如果没有这些鬼,我和她,我们都想好好活着,我们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想要杀死任何人!
“愤怒了吗?可以回答我,你在恐惧什么吗?很害怕我吧,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吗?”
——因为你可怕!
“你在怕,我是对的。你也,趋向我,正如我趋向你。”
——我害怕的,是我,在趋向你?!
“宝贝,时间到了,捉迷藏时间,结束了。”
晦暗的眼眸缓缓睁开,死亡沁着深情隽永的波光,喉结隐忍滚动,发出阴郁颓靡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