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面色惨白,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手指一松,带来的水果也跟着散落一地。
她想叫爸爸妈妈,想逃跑,但腿脚却不听自己的使唤,只能哆嗦着站在原地,看着卷帘门被缓缓打开。
哗啦啦,哗啦啦。在铁门剧烈的震荡声中,她大气也不敢出,看见熟悉的柜台,上面贴着熟悉的包子价目表,肉包八毛一个,菜包五毛一个;看见摞起来的蒸屉,看见染血的棕色皮质围裙。
有人站在柜台前面,是她刚刚看见的那只眼睛吗?
卷帘门拉到大半,停下了。一张熟悉的脸在黑暗里缓缓浮现,居高临下打量她的表情冷漠地像在端详他砧板上的一块肉。
“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个干什么?”吴忠嘶哑地问她。
张英颤了颤,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听见……有声音。”
柜台下咚咚两声,她吓了一跳,目光下意识往下看,吴忠的神情诡异起来:“你爸妈知道你下来吗?”
“不……不知道。”她咽咽喉咙,小心地说,“我自己偷偷跑下来的。”
“这样吗。”吴忠咧开嘴笑,鲜红的舌头在焦黄的牙齿间蠕动,“你来找吴帅?”
她张张嘴,迟疑地点点头。
“进来吧,他在屋里。”他把卷帘门抬得更高,身体探出柜台,冲小姑娘招手,“来吧,进来吧。”
张英挪不动脚,柜台下又是咚咚两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乱跳。
“我——”
“你不是还带了东西来吗,叔叔给你拿点东西回家,免得你父母怪你。”
几句之后,张英有所松动,要慢慢往柜台里走。柜台里头,被吴帅塞进去的谢泽宇快疯了,嘴里的抹布让他说不出话,柜台下的空间很窄,那颗幼小的,尚未发育完全的头颅被挤在他左侧,死气沉沉地面朝着墙壁,而另一颗,硬硬地硌在谢泽宇背后。
吴帅手持刀刃抵在谢泽宇脖子上,神情紧张。血顺着谢泽宇的皮肤沾湿衣服——方才他试图挣扎提醒,但是被吴帅示威似的滑了几刀,既不至于让他痛到发疯你死我活,也起到警告作用。
再挣扎就弄死你。
谢泽宇的胸口剧烈起伏,小姑娘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他满脸都是汗,如今自保都难,他要怎么才能救下这个女孩。
过于紧张,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听见卷帘门再度被推高的时候,谢泽宇绝望不已,脑海中甚至浮现出放弃的想法,他不是秋山,也不是谢泽宇,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去救这个女孩。
……要不,算了吧。反正能不能离开列车还是未知数。
一瞬间,他动摇起来,绷紧的身体也缓缓放松,紧紧盯着他的少年神情可见地透出疑惑,他盯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茫茫然地想,可能自家老头说得就是对的,他就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
卷帘门再度关闭,女孩站在这个陌生的密闭空间,屋里弥漫着臭气,男人脸上的笑容没了,不言不语地转过身去,拖沓的脚步声踩在谢泽宇心上。
有声音在他脑子里说话,一个说反正只是虚拟的小孩而已,你能最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你能像他们一样救下这些人吗。你打游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对NPC上心啊。
谢泽宇咬咬牙,摇摇头将那个声音抛之脑后,不对,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
换换思路,如果是秋山在这,他会怎么解决,这一站的规则究竟是什么,这个房间想告诉他什么?
电光石火间,他脑海中蹿过冷光。谢泽宇被反压在身后的手勉强动了动,房间里忽然传出女孩的刺耳尖叫,少年的动作停顿,下意识要回头。谢泽宇不敢再等,猛地抽出手——
少年倏然回神,神情凶狠狰狞,朝谢泽宇的脖子狠狠扎下,谢泽宇的手一颤,像是吓傻了,没躲,只是仓皇地用手挡住脸前。
刀刃扑哧扎透掌心,刺穿皮肉的时候谢泽宇痛得浑身发木眼泪狂飙,喉咙里滚出沉闷的哀嚎。养尊处优半辈子,他没受过这样的伤。
少年眼底闪过浓重的戾气和残忍快意,但穿透了手掌的刀刃似乎抵上硬物,没法如他所愿刺进这男人的心脏。碰到肋骨了吗?他迟疑一瞬,刀刃试图转换角度,谢泽宇疼的脸颊肌肉疯狂抽搐。
“去死吧。”他泪眼朦胧中,看见少年嘴唇张合,残忍又得意地说。
判断错误吗?
他拔出刀刃,再一次高举,唇角露出恶劣笑容,这次瞄准的是谢泽宇的脖颈,谢泽宇心脏狂跳——
那裹挟杀意的尖刀倏然停住,少年面色大变,水一样的黑发从谢泽宇身下流出来,裹缠住吴帅四肢。他像落进蜘蛛网的猎物,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什么东西?!”少年暴怒,挣扎的时候头发勒进血肉,却没有血液流出,于此同时,谢泽宇听见背后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声。
头发还在生长,越来越长,谢泽宇听见外头男人恐惧地大叫起来,女孩的哭泣声在屋里回荡。他惨白着脸,慢慢坐起来,露出方才被他挡在手下的东西——那个婴儿小小的头颅。
就是这颗头,方才挡住了吴帅的刀。
在生死一瞬,他想起那个母亲的话。思来想去,最有可能让他带走的,就是那颗婴儿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