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见钱名世吓得浑身发抖,二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便有意地吊他们的胃口:&ldo;这事原来不归我管,是宝亲王亲自掌握的。我听四弟说,部议原来定的都是&lso;从逆&rso;罪。按大清律,谋逆大案是不分首恶从犯,一律要处以凌迟的。弘历觉得太重了些,他说,几个读书人,又没有谋反的实迹,退回部里让他们重拟。部里改成了&lso;斩立决&rso;,四弟还嫌定得重了,又改成&lso;绞立决&rso;呈给皇上。他还说,如今京师谣言很多,从轻发落就可以堵一堵那帮小人的嘴。&rdo;
允禄听到这里也插言说:&ldo;那天我也在场的。皇上说,&lso;谣言说我刻薄,我才不在乎呢!要堵谣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人!杀了这些无父无君之徒,谣言就不攻自破了。&rso;宝亲王一直在劝,皇上才点了头,说&lso;先放一放再看吧&rso;。&rdo;
弘时接过话头说:&ldo;不过,你们三位的诗是有分别的。二陈还有称颂圣德的话,你老钱却纯粹是在拍年某人的马屁。他年羹尧犯了谋逆大罪,你要是不卷进去,那才叫怪事呢!&rdo;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吓得抖成一团的人,又笑着说,&ldo;你们也不要吓成这熊样子。告诉你们,三个人的命都保住了‐‐革职回乡,永不叙用。怎么样,这还算满意吧!&rdo;
三个人一听小命保住了,一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响头:&ldo;谢皇恩浩荡,谢皇上再生之恩,谢王爷和贝勒爷超生的……&rdo;
弘时看他们这样,又是一笑说:&ldo;别忙,死罪虽免,活罪可也不好熬啊。弘晓你过来,我索性拿给你看看吧。&rdo;
这份折子很厚,足有千言上下,乃是刑吏二部写成的。折子前边有一拦&ldo;敬空&rdo;,那是专门留给皇上写朱批的。只见皇上用他那惯常的狂糙写道:
……钱名世实为文人败类之尤,名教罪人之首也……早年此人即偷窃名稿,据为己有,为先帝深恶痛绝。朕不过以为是文人无行,偶有贪念而已。岂知他竟如此作恶,朕真不知他所读何书,所养何性……这种文士之匪类,怎配污朕之刀斧?朕即以文词为国法,赐以&lso;名教罪人&rso;之匾额,示之以世。至于二陈,不过吠声之犬耳,逐其回籍可也。钦此!
弘晓看了说:&ldo;老钱,皇上把你恨到极处了!你可要撑住啊。&rdo;
钱名世本是,武进望族。他是两榜进士,全家五代里出了七个进士的人。可今天他竟然受到这样的处分,在场的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常言道,士可杀而不可侮。这个&ldo;名教罪人&rdo;的大匾,要是挂到门头上,不但祖宗脸上无光,他自己没脸作人,就是后世子孙,也都抬不起头,人们将怎样去评论它呢?
允禄心底最实诚,他看着钱名世的样子很觉得可怜,便说:&ldo;老钱哪,看来这事是没法挽回了。你不要急,也不要到处去乱找门子,就是有干言万语,先承受下来。皇上身子不好,又正在火头上,稍等些天,我们想法为你解脱吧。&rdo;
钱名世趴在地上叩了个头说:&ldo;多谢十六爷厚爱……我钱名世确实是名教罪人。至于说到口里,写在纸上,或者是挂在大门口,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我认了……说到我的儿孙们,他们不该有这个不争气的老子,我也只好说声对不住他们了……&rdo;说罢,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弘时见他这样,也只好说:&ldo;我告诉你,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出来,你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你想哭,就在我这里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哭完了,你就回去,我和十六爷还有正事要办呢。&rdo;
弘晓带着他们几个走了,弘时把十六叔让进上房,又叫人送来了参汤,让十六叔暖暖身子,消消气,允禄心善,一边喝着参汤,一边说:&ldo;要说这个姓钱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皇上正在气头上,恐怕也处分得太重了些。我一个人的面子不行,找个机会,或者叫上你十三叔,咱们一块去劝劝皇上好吗?&rdo;
弘时却一笑说道:&ldo;十六叔,您太实心眼了。这样的事,您还想出头替他们说话吗?&rdo;
&ldo;啊?&rdo;允禄僵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过了好久,他才小心地问:&ldo;弘时,你说明白些,我怎么听不大懂呢?&rdo;
弘时微微一笑,看着这位老实的十六叔说:&ldo;十六叔,钱名世之罪,其实并不全是为了那两句诗,他早就和汪景祺勾结才是真正的原因。汪景祺在狱中招供说,圣祖归天前的一个冬夜,他在钱名世家里闲谈,恰巧天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这事成了江南冬月里的一大奇观。后来,就传出了圣祖驾崩和雍正即位的消息。钱说反常为妖,这是灾异之兆。后来,当时在场的人都证明,钱并没有说这话。要不然,钱名世只怕要家灭九族呢。说到底,这姓钱的不是个正派人。十六叔,我真怕你动了恻隐之心,出头为他说话,那你可要自讨没趣了。&rdo;
允禄愣怔了一会说:&ldo;哦,我原来以为他是位才子,哪知却是个火炭球啊!不说他了,弘时,说说你传旨叫我来的正事儿吧。&rdo;
九十七回 亲侄儿矫诏骗叔父 刁皇帝强词护孤臣
时刻已到半夜了,弘时还在诉说着钱名世他们的事,允禄可有点等不及了:&ldo;我说弘时呀,皇上叫你和我谈事,究竟要说什么,你倒是说话呀!&rdo;
弘时却两眼看着窗外,一声不响地坐着,似乎是在想心事,又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说。远处,风声在呼呼地刮着,像是给这暗夜增添了更多的神密和不安。过了很长时间,弘时才试探地说:&ldo;明天皇上就要召见旗主们了,所以才特地让我问问十六叔,八叔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皇上还问我,为什么几次奏闻旗主会议的事,十四叔都不在场?不知十四叔明天去不去见皇上?&rdo;
允禄心底实诚,听弘时这么一说,到不觉得笑了:&ldo;咳,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你装得像是出了大乱子似的。你八叔那里有几次会议,你十四叔确实都没有去。据我看,&lso;八王议政&rso;这一条是你八叔他们最盼望的。以前,他们说这些话时,总是那么闪闪铄铄、吞吞吐吐的,可今晚是一点也不遮饰地和盘托出来了。不过,又好像是在边说边议,不大像有什么预谋。睿亲王更是不同,他从头到尾都不多说话,似乎有很多顾虑。临到了,还交给我一个奏折,要我替他转呈皇上。&rdo;说话间,他拿出那份奏折来交给弘时,&ldo;你今晚不是还要见皇上吗,就顺便递上去吧。&rdo;
弘时皱着眉头接过奏折来,随手就放在案头了。他那黑幽幽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房子里的自鸣钟,好像在暗暗地聚集着勇气:&ldo;哦,原来是这样……其实八叔要不再打心里的小算盘,八王议政之事,也不是不能对皇上说的,要紧的是不能因此引起皇权旁落。&rdo;
允禄突然一惊,问道:&ldo;什么,什么?这是皇上的话,还是你自己的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