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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第1页）

他回过头来，正听见一位老者在大声说话：&ldo;李大人是名门正派，他定是要出大题的。非如此，不足以显他的大家风范。&rdo;

他旁边的一个后生撇嘴说：&ldo;那可不见得，一部四书，不过四万来字，考了几百年都是拿它来当题目，就是炒石头也炒成沙子了，你说李大人不会出偏题，那就一定是熟题，怪题。要不，像烫剩饭一样干篇一律，还怎么能分出个三六九等？&rdo;

李绂感慨地轻声说：&ldo;唉，众口难调呀！他们胡说些什么呢？&rdo;

李绂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小胡子的人，他大概是喝多了，连走路都有点歪歪邪邪的。他来到李绂面前说：&ldo;你说什么众口难调，你敢说李大人没有出过偏题怪题吗？&rdo;

李绂不想和他纠缠，便笑着说：&ldo;大家都在议论，你有你的解释，我有我的看法嘛。&rdo;

小胡子突然一声大笑：&ldo;四次了，我考了四次了！十二年里我四进考场，场场落第，难道真要让我蒋文魁老死名场吗？唉，人哪，一辈子才有几个十二年呢？&rdo;

蒋文魁？好熟悉的名字。啊，想起来了。当年他在户部曾听尤明堂说起过这个人，是位通州名士，极有才学，可又放荡不羁。康熙五十九年乡试时，他三卷都定在榜首，稳稳的一个解元公就要当上了，可是，他的诗却交了白卷！出来时还说：&ldo;今日诗兴不高，写不好还不如不写&lso;，考官们都叫他&rso;蒋疯子&lso;。哦，原来他就是这副德性。

李绂看着他的脸说：&ldo;君子知命守时，你这样浮躁，怎么能成得了大器呢？&rdo;

一位老者在一边说：&ldo;老夫有幸曾经见过当年尤司徒给你的批语：&rdo;皓月当空，一生不染，君何吝教乃尔！回通州去再翻诗韵，误尔三年，再为朝廷效力&lso;！这指的可就是你蒋文魁吗？&ldo;

老者一说出尤明堂当年的批语，顿时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有人还鼓掌喝采说：&ldo;无字诗，妙哉，太妙了！&lso;皓月当空一尘不染&rso;，嗯，这才是书生本色，也不愧这&lso;文魁&rso;二字！&rdo;

有人却说：&ldo;文魁当然是文魁了，只不过是个&lso;僵&rso;文魁，可惜呀，可惜……&rdo;

&ldo;哈哈哈哈……&rdo;

&ldo;嘿嘿嘿嘿……&rdo;

吃醉了酒的蒋文魁，在大家的哄闹声中简直无地自容了。

就在这闹闹哄哄乱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位年纪轻轻的道士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一把拉住蒋文魁说：&ldo;啊，这不是蒋居士吗？上次我托钵通州时，多承你一饭之恩。当时没有吃酒，我并没注意，原来你是酒后才显相的。你今年只管去考吧，命里注定了，今科你必是解元。来来来，别听那些凡夫俗子们的聒噪，我请你先吃一杯喜酒好吗？&rdo;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迷迷胡胡的蒋丈魁拉进店里，指指点点地说，&ldo;你们笑什么？今日在座的只有一个人能和他相比。等春榜放了，我若说得不准，你们抉了我贾士芳的眸子去！&rdo;

李绂问隔座的人：&ldo;这牛鼻子是哪座观的，他怎么吹得这样神？&rdo;

一位中年秀才模样的人笑着说：&ldo;听说他是从龙虎山上娄真人那里来的。前天在白云观和鲁道士斗法，大冬天竟然种出西瓜来。这件事哄动了几乎半个京城，你怎么不认识他？&rdo;

李绂笑一笑说：&ldo;哦，这不过是个会变戏法的游方道士，我才懒得信他呢。&rdo;

一位旁坐的老秀才也说：&ldo;世上哪有什么神仙？要是有，圣人为什么存而不信呢？他这是邪术！&rdo;

说话间，酒保已经走了过来，把一坛老酒放在了贾士芳面前，还赔着笑脸说：&ldo;贾神仙，您老先用着。我们掌柜的说了。您老是不动荤腥的，叫后头厨上好好把锅涮涮，再给您炒素菜。钱，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rdo;

贾士芳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孤拐脸冲着伙计一笑说：&ldo;我有言在先，这饭钱酒钱我是一定要付的，何况这酒还是请的蒋解元呢？你们老板的心肠不坏，他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你告诉他，把里间门摘了，我保管他明年汤饼待客！&rdo;说话间，他随手拿起一个馒头来，在手里团弄着，对刚才那位说风凉活的老者说：&ldo;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是神仙。你也不瞧瞧自己那副模样，能取得上功名吗？你除了弄那些陈词滥调之外还会什么？嫖窑子、偷女人鞋，再加上帮人打官司夺寡妇的产业，你作得够份了！&rdo;那老秀才听他这么一说可不干了：&ldo;你……你诬人清白！你是个贼道士……&rdo;同桌的几个人连忙劝他，拉拉扯扯之间，‐件东西从他袖子里面掉了出来。好事的人们捡起一看，呀，除了一张状纸之外，果然还有一双不足三寸的绣花鞋！

九十四回　贾道长当众弄机巧　张相国夤夜议朝局

老秀才当众出丑，被大家搜出了证据，羞得他满面通红，没了立足之地。在当时那个社会里，讲究的是读书人要一心读书，寻花问柳已经是受人耻笑的事了，这老头子还出入公门帮人家打官司，那就更让人看不起了。那老秀才被人拿住了证据，状纸也不捡了，绣鞋也不要了，顾不得丢人现眼，爬起身来狼狈而逃。

贾士芳啐了他一口，又左顾右盼地向在座的人问：&ldo;还有谁不服气？站出来公开说，不要在心里头嘀嘀咕咕的！&rdo;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馒头团弄着，面屑纷纷落下，又用口一吹，只听&ldo;当嘟&rdo;一声响，撒在桌上六个银角子。他傲慢地看着惊奇万分的人们说，&ldo;这不是偷的，乃是我在沙河店里与人猜枚玩，赢了几位江湖好汉的。当时扔在了河里，想不到今天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够不够？要不够我就再来点。&rdo;说着，用手向空中一抓，又是一枚银角子掉在桌上。

墙角处有个年轻人看得呆住了，他走上前来说：&ldo;贾神仙，你真了不起。假如你能当众把今科的考题说出来，在座的一定得感谢你。&rdo;

贾士芳笑着说，&ldo;今科的考题我当然知道，可泄露出去是要犯律条的。其实考上考不上，全在自己，该考上的，用不着猜题；不该考上的，我就是说了也没用。就像你，我就敢说你四十岁之前与功名无望。过了四十岁再来考，或者能中个副榜。你这一生，也就这么大的前程了。&rdo;

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挤上来，胆怯地问：&ldo;我呢……&rdo;

贾士芳仍然笑着，却不屑地对他说：&ldo;你明天一早，到厕所里去看看就知道了。&rdo;

李绂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审视着这位&ldo;神仙&rdo;。自己身为今科主考，尚且不知道考题是什么，他怎么能大言不惭地公然在众人面前胡说，而且，连谁是第一名都说了出来，这也太&ldo;神&rdo;了！可是，刚才他在馒头里取银子，揭露那老秀才的隐私这两件事，又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到底真的是神仙，还是在玩弄玄虚呢？他忽然来了兴致，走上前来笑着说：&ldo;贾道长，我不是不信你，你说得也太玄了。空中取银，是街头上卖艺的人都能办到的；揭穿别人稳私，只要两人事先做好了手脚也不难。乡试的题目是由礼部出了，奉旨照准，然后密封发到各省学宫里的，你怎么全都知道？这就未免有点令人生疑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