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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第1页）

&ldo;哦？你说吧。&rdo;

&ldo;请你待读书人和缙绅们好一点，因为这是国家元气所在呀。&rdo;

田文镜脸上变了颜色：&ldo;当然，他们是国家元气，可元气太旺了，就会成了阳盛阴衰。我拔他们的毛，是为了天下，对他们也是有利而无害的。前车之鉴可怕得很哪！你看这洛阳，本是前明福王的藩地，洛阳近处早熟之田，全是他这个酒肉王爷的。可他却舍不得拿出少许来赈济百姓，奖励将士。到了城破家亡之时，堆积如山的金银，全都变成了李自成的军饷！你要是看看福王画的画，再读读他写的诗，那个漂亮，怎么说也得认他是第一流的文人！&rdo;

李绂尽量按住心头的火气，平静地说：&ldo;我没有说让你不要读书人，可是你应该知道，读书人把面子看得重于生命啊。邓州有个裴晓易，是做过两年知府的人，也是大清出了名的清官。他死后，只剩下孤儿寡母五口人，可也被撵到河上修桥做工。她是封过诰命的人，忍不下这样的羞辱，所以就自尽了。熙朝时还没有养廉银，裴晓易也没拿过你这每年五千两的银子。文镜兄，你这样做太寒了读书人的心哪！&rdo;

田文镜一边思忖一边说：&ldo;裴王氏自尽的事我已知道了，还上报了皇上。皇上朱批谕旨里说，要加意抚孤。但这样的事情，从来是没有万全的。读书人作官是为了天下社稷，不是为了谋私利，他们出几次官差，也算不上什么丢人事。但士人乡宦们不出官差，时日久了，后患不可胜言！&rdo;

&ldo;其实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折子我拜读了，我觉得你这是杞人忧天。&rdo;

&ldo;你的折子我也拜读了，四平八稳，没什么新鲜内容。如今朝野上下，参劾我的人多了，我看不到一件是有分量的。&rdo;

李绂恳切地说：&ldo;揠苗助长，恐怕要事与愿违。&rdo;

田文镜寸步不让：&ldo;琴瑟不调，当然要改弦更张。&rdo;

话说到这里，俩人同时停住了。原来他们在斗嘴中间，竟无意间说出了一幅对联。一愣之下，他们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远处看着他们说话的罗镇邦瞧见了这里的情景，对田文镜的师爷钱度说：&ldo;都说田李二人势同水火，我看，他们谈得满投机嘛。&rdo;

钱度却笑着说：&ldo;他们这些大官们，从来都是这样的。哭未必是悲，笑也未必是喜，他们只在大事上才动真情哪。就像我们这位，&rdo;他用嘴指指田文镜说，&ldo;你在他跟前龇龇牙，他就把你轰出书房，可过不了一会儿，他还照样和颜悦色的和你说话。&rdo;

罗镇邦悄声地对钱度说：&ldo;哎，老兄，在下有一事想请您帮个忙。陕州的金寡妇一案，你是知道的。她是被人逼得没办法，才吊死在蔡家门口的呀！这案子明明是有冤情，但只因她男人是位学子，就被田制台驳回来了。洛阳的秀才们群情汹汹，都吵着要上京里打官司，这可怎么得了？

钱度神密地一笑说：&ldo;我也知道此案定有冤情，可是因为这是毕老夫子手里的事，田大人又定了案，我怎么还能插手？毕师爷亲自到陕州查访，这金寡妇平日连二门都不出，一个羸弱女人家，哪能跑到别人家门口去上吊？毕师爷动了严刑，可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一位刀笔吏，那辩状里说：&rdo;八尺高门，一女何能自缢？三更雨甚，两足何以无泥？&lso;田制台说，驳得有理，这饭就这样做夹生了。&ldo;

罗镇邦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了过去：&ldo;金家确实是冤枉啊！这是她们凑来的几个钱。唉，这钱来得不易呀。好歹你得给我想个法子，把这案子一堂就定死，让谁也别想反过来。&rdo;

&ldo;那，你大人怎么谢我？&rdo;

&ldo;金寡妇的侄儿说了，只要能打赢官司，让他倾家荡产都不在话下。你帮我一次，得了好处，我还能忘了你吗？&rdo;

钱度凑近罗镇邦，在他耳边小声说：&ldo;这事情是明摆着的，蔡家的人偷换了死者的鞋嘛。你把蔡家的女仆们全都叫到堂上，一个个地试她们的脚，谁穿这鞋子最合适，就把她和丈夫一起下到牢里，不信他不肯招供。只要一人吐了口，哪个还敢再出头！&rdo;

罗镇邦笑了：&ldo;好你个钱师爷，你本是管钱粮的，可在刑名上边也这样能干，我算服你了。这一下，我这个关口就能过去了。哎，二位大人有什么大事，怎么还没说完呢？&rdo;

这边，田文镜早已和李绂谈崩了，只听他冷笑着说：&ldo;你为什么这样指手划脚地来教训我，要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要知道，我比你大着十好几岁哪！你觉得你湖北的办法好，可偏偏是你那里的藩司出了贪污库银的事。我克薄是真，可却没有一个贪官。&rdo;

李绂仍是在推心置腹地劝着田文镜：&ldo;文镜兄，你知道，官府管着士绅，而士绅又管着百姓，你这是在整治官府的爪牙呀！刷新吏治，就像是走冰河一样，应该一步一小心才是，千万不能急于求成啊。&rdo;

&ldo;狐疑！&rdo;

李绂的脸腾地红了：&ldo;你竟然这样瞧不起人；难道做了官就能荼毒读书人吗？你是个小人，是个言利之臣，我要动本参你！&rdo;

田文镜头也不回地向北岸走去：&ldo;愿参就参，悉听尊便！&rdo;

李绂急步来到罗镇邦身边：&ldo;镇邦兄，我明日就走。&rdo;

&ldo;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玩两天的吗？&rdo;

&ldo;这里的铜臭味太重了！&rdo;

钱度也正在那边问田文镜：&ldo;东翁，谈崩了？&rdo;

&ldo;呸！&rdo;田文镜厌恶地吐了一口：&ldo;伪君子！就凭他那两下子，还想来说动我，哼，妄想！&rdo;

田文镜气哼哼地回到驿馆，一大群戈什哈连忙出来迎接，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坐到火盆跟前，一杯杯地喝着又苦又酽的浓茶。钱度换了衣服出来，见他这个样子，不禁一笑说道：&ldo;制台大人，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呢？合得来就套套交情，合不来就逢场作戏，何必要认真呢？再说，李制台是位过路客人，总得留个今后见面的退步吧。&rdo;

田文镜哪能听进这话呀，他咬牙切齿地说：&ldo;钱老夫子，你替我备好笔墨，打个糙稿，我要参他这个大胆狂妄的李绂！&rdo;

钱度却笑着来到近前，帮田文镜脱去了蓑衣说：&ldo;唉，田大人，您还穿着它干什么呢？来来来，宽宽衣，静静心，等有了章程，文章才能写好呢。&rdo;

这一番折腾之后，田文镜心里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搓着冻得发红的两手说：&ldo;这个李绂，你别看他表面上清廉道学，可心里头污浊得很！我宁可和小人打交道，也不愿答理他这样的伪君子。他这是因为皇上表彰我是模范总督，就让妒火给烧得发昏了。参我？哼，看咱们谁参谁，看是我的马跑得快，还是你那两条腿跑得快？&rdo;

钱度小心地问：&ldo;李制台他究竟对大人说了些什么？&rdo;

田文镜生气地说：&ldo;他说得我一无是处！他说，天下十八个行省里，除了广西、贵州和青藏之外，百姓最苦的就数河南了；说河南人在本地连做贼都不敢；说逃荒在外的人中，就数河南人最多。哦，他还说我是个酷吏，只知道蝇头小利而不懂春秋大义……他嘴里说&lso;这都是转述别人的话&rso;，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就是他自己的心声！我跟他说，如今河南正在大兴水利，是见功不见利的时候，老百姓苦一点确实是真情。可是，只要修好了这条河，那不就日新月异了吗？这是一劳永逸的事啊，哪能就会一蹴而就了？我告诉他，凡是逃出去的全都是好吃懒做的刁棍地痞，他们在河南不敢胡来，到了李绂他们那&lso;君子国&rso;里，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还是十分从容的。后来他见说不过我了，又挑剔我们河南不该标新立异。说我们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弄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告诉他说，我这个&lso;模范总督&rso;的称号，就是因为标新立异才得来的。皇上既然表彰了我，就说明我干得不错……&rdo;田文镜说得口沫四溅，这才停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