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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就蹭蹭不进去(第2页)

暗沉腥臭的血红色一直蔓延到百米之外的饭堂口,湖水才稍微清澈一些,可这儿的鱼也死光了,连偶尔会来府上偷鱼吃的野鸟都散落一身华美的羽毛垂死在岸边。娄丙只好在内心暗自祈祷那东西往远点儿去,千万别给他碰上了。可是事与愿违,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立刻与姬无欢叫换了个眼神,躲在墙后悄无声息地往尖叫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竹林边上,那东西巨大的身子蠕动着,这还是娄丙第一次直接看清它的长相:如蟾蜍般弧形的身子凹凸不平,尤其是背部上一颗颗疙瘩似的东西像是要破壳而出一样起伏,肥大的胸口时而鼓起成半透明状,时而收起。它的脑袋相较身体小了许多,和人的脑袋差不多——他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那东西的爪子插在一个家丁的肚子上,将那倒霉蛋拎到半空中,歪着脑袋伸长脖子凑到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前,似乎是在说话。娄丙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却被那家丁凄惨的叫声打断。同时地上散落着七、八颗血淋淋的肉球,就像是阿辛那样,小幅度地滚动着“娘啊、娘啊”,发出这般凄厉的哭喊。

血蟾蜍一共有四条腿,它蹲坐在地上,举起另一只爪子,那爪子的前端迅速分叉成成千上万的针,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地面立刻升起一股青烟。家丁还在哭喊着什么,下一刻就被一根胳膊粗细的针从嘴巴贯穿到后脑勺,红白色的粘液滴滴答答,他也没了声息。血蟾蜍将尸体挂在胳膊上,用稍细一些的针靠近尸体的头部,一点点从脸与脖子的分界线开始将面皮撕下,黏连在肌肉上的脂肪也被干干净净地削下来,被它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背上。恰巧一缕乌云散去,赤红的月光照在它背上,娄丙这才恍然大悟,那血蟾蜍背上竟然是一张张被它剥下来的人面皮!随着它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了生命。

完成了这神圣的举动,血蟾蜍将剩下部分轻松地用爪子揉捻成西瓜大小。尸体的四肢被折断,血肉压成肉泥,多余的部分“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又被它捡起来,像是小孩儿搓泥丸子似的反反复复,一颗漂亮的肉瘤子就做好了。它放下这颗肉球,转头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短暂的一瞬间,血蟾蜍往娄丙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类似人的脸,鲜红色的面部没有皮肤,却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眼角几乎咧到太阳穴,宽鼻薄唇,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竟有一丝慈爱。娄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与姬无欢交握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胸口快要炸开时,血蟾蜍扭过头,向着另一个方向挪动四肢快速离去了。

娄丙不敢安心,赶紧带着姬无欢绕过池塘从那大洞逃离姬府。出去了果然也是一派人间地狱,孩童哭喊,尸横遍野。原本挂在墙头的灯笼被撤到地上散乱一片,火苗将纸点燃,房屋在熊熊大火之中发出痛苦的悲鸣,倒塌了一串。他本担心姬无欢会因为自己生长的地方一片狼藉而大受打击,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料姬无欢比他还冷静,几乎说得上是平静地带着他迅速穿过几条捷径,来到山脚。

一阵黑风吹过,满山的红叶就像是未足岁的小孩儿的手掌似的拍得沙沙响,林叶落在地上黑压压的影子将两道一黑一红的身影掩盖去。两人一路爬上半山腰,姬无欢撑着一棵枫树气喘吁吁:“跑到这儿应该它暂时就追不上了吧。”

“嗯……”娄丙心不在焉地了望着山脚下一片熊熊火光。

姬无欢注意到他的分神,伸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晃:“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那山脚下还有我认识的人。”娄丙摇头,“算了,当我没说吧。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东西的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里?说不定能成为察清楚那东西真身的线索。”姬无欢说着继续往山上走。树林逐渐分开,他突然看到什么,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那是不是个小屋?先去看看有没有人吧。”

越过山顶稍稍往下走一点的地方,有一片没有树的空地。一条宽敞的小径尽头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座二楼高、破破烂烂的小庙,大敞开着的门上,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想不到山背面还有这种地方,如果不是要出城,根本都不会经过这里,难怪我从没听说过。”姬无欢说着往庙里走,“娄大哥,你快看!”

娄丙跟着进了庙,只见两侧墙上花纹已经褪色,两排破烂得连棉花都空了的坐垫前,有一座与人同高的台子。莲花座上空无一物,正前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香火盒,从窄窄的缝隙望进去,应当也是空无一物。可佛坛前的香炉却有一丝余热,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味。他揉着鼻子,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这佛像去哪儿了?怎么可能只有佛坛没有像呢?”

“分头找找看吧,反正庙就这么大,也不怕走散了。”姬无欢往左侧去,这才发现一整面墙上花花绿绿的并不是什么图案,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发现几处较新的字迹:“……许梅娘?”

“这儿也有,刘艳、吕丽萍……这都是人名啊,还都是女人的名字。”娄丙摩挲着墙壁,忽地一收手,手心里一片黑漆漆的墨水,惊愕道,“这字还是新的!这个叫吕丽萍的人准时刚刚来过,还在这儿焚了香!”

“吕丽萍……”姬无欢在嘴里讲这个名字翻来覆去滚了几遍,也没能想起一丝痕迹,只好先放弃,“先记下来,明早道长来城里了再将这线索告诉他们吧。我们再翻翻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两人又翻找了半晌,大约到了丑时,姬无欢倏地“哎呀”了一声,指着头顶说:“天花板上是不是画着什么?”

“什么?”娄丙抬头眯起眼睛,本就是黑夜,屋内更是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想了想,半蹲在地上,你坐我肩上,我抬你上去看看。”

“直接踩台子上不就得了?”姬无欢不明所以。娄丙大惊:“你可真敢,在庙里做这种大不敬的事儿,也不怕佛祖出来把你给办了!”

姬无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现在都什么世道了,哪儿还有佛祖呢?那什么劳什子鹤仙叛道之后,不仅乱了世间阴阳条理使得妖魔乱出,更是堵住了仙路,让人界灵气稀薄。这百年来人间飞升的仙人都不过一个,平民百姓所信仰的佛祖怎么可能得到足够的灵气具现化。再说了,即使是百年之前,人们用灵气和信仰造出来的那也不是真佛或神,不过是虚假的依靠罢了,哪里有权力对我施加报应?”他这么说着,一边三两步踩着香火盒爬上台座,一脚踩上去“嗌”了一声,“这什么呀,黏糊糊的……唉,看不清啊。你帮我把门打开,看看能不能透点儿光进来。”天花板上摸起来坑坑洼洼的,还有些软,手指一戳就凹陷下去,颇为恶心。

娄丙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头雾水,打开门,山那侧脚下的火光越烧越旺,橙红色的光微微照亮了室内。姬无欢瞳孔一缩,他的手竟然按在几十张死灰色的面皮上!无关的部份空洞,一个个长大了嘴,像是在哭诉生前的痛苦。“别看!”娄丙一声大吼,姬无欢很快镇定下来,一眼扫过去:“这些都是府上的佣人。”

“什么……”娄丙定睛一看,果然分辨出几张眼熟的面皮,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扶着墙干呕起来。姬无欢体恤道:“你要是难受就先出去等会儿,正好帮我看着那东西有没有往这里接近过来。”

娄丙虽然不愿让姬无欢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可胸口像是塞了十几个包子不上不下的噎得难受,他只得坐在门口抠着嗓子吐出几口酸溜溜的胃液。淡黄色的液体落在干巴巴的泥土上,模糊了地上的脚印。

脚印?

娄丙猛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圈,果然又发现了好几串不一样的脚印。尺寸偏小,像是女人的脚印,看上去应该是这几天才来过。他绕着破庙转了两圈,突然意识到什么,来回比对了半晌,发现门口那条小径并非人踩出来的,脚步是从他们走过来的方向延伸而来的,而小径则是通往山西侧,太阳照不到的黑暗之处。照理来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没人走,那么这条草木不生的小径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娄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姬无欢也恰巧从屋内走了出来,见他这副模样赶紧过来给他顺气:“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事,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娄丙清了清嗓子,擦去嘴角残余的脏污。姬无欢揣着袖子擦了擦手:“那天花板上画的应该是一种古时传下来的经文,我也不能全读懂,大概是说如何通过法术更改女人腹中孩子的命数。”他冷笑一声,“愚蠢,连灵力都不能操控的凡人就算求神拜佛,又怎么可能掌管得了命数。”

“……无欢?”娄丙看着他不由皱眉,他本就想不通姬无欢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临危不乱,“你怎么了?”他刚问完,视线就越过姬无欢的肩膀落在庙内的地板上,猛地一缩。上十张面皮被残暴地扯下落,撕得七零八落,黏糊的皮肤组织连在一起,一些被从脸正中央撕裂,如同纸团似的落在地上。

不过比起无欢这种狠戾的行为,另一种猜想迅速的占据了他的心头:孕妇、改命、消失的佛像、血蟾蜍那张似曾相识的面部。

“啪嗒”

“啪嗒”

枫林沙沙,娄丙僵硬地转过头,只见天边一片漆黑,云朵间透着星星血色。血红色的佛面带着慈祥的笑容,拖着它挂满了人面皮的身子,一步步从小径那头爬来。

“啪哒、啪嗒、啪唧”

一片血淋淋的面皮从那血蟾蜍背上滑落,掉在地上。它停下脚步,将掉在地上的血糊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贴回背上,不忘用爪子将其抚平。等它确定面皮不会再滑下来后,才重新迈开脚步,往庙里爬去。它的肚子太大了,不知道里头都装了什么,沉甸甸地拖在地上剐平尘土,才有了那条小径。

它到了庙门口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看进庙里那一片狼藉时,忽地顿住了动作,薄薄一层“皮肤”下的血液登时像是沸腾一般疯狂涌动,将面皮贴在身上的面皮冲得起起伏伏,胸前的鼓包涨大成三倍有余的半透明囊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那声音就像是婴儿啼哭似的尖锐刺耳,它的四肢迅速分叉成千千万万的枝桠,窜入树林,四处寻找着扰乱它的巢穴的东西。它发了疯似的绕着庙宇爬了两圈,胸腔反复鼓胀、干瘪,最后缓缓沉下气息,胸前的囊袋缩小,遍布四周的针芒也逐渐聚拢成四肢。它迈着沉重的步伐,爬进庙里。

这时,它爬行时拖出的黏稠声音就变得更真切了。隔着一条条两指宽的木条,它巨大的身子越过娄丙和姬无欢躲藏的地方,粗重的“喘息”就像是风箱里吹出来的脏风,从正下方能清晰地看到它浑圆的腹中挤着十几个圆形的东西,互相推搡变形,发出“咕咚咕咚”类似吞咽的声音。两人屏住呼吸,生怕被它发现,尽力把身子压低,藏进阴影里。从它细长的四肢低落的腥臭液体落下,两人急忙躲开。一滴紫红色的液体落在娄丙的袖子上,瞬间将那一块布料腐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它似乎是爬上了佛台,只见它再次延展出千万根细针,上面扎着一张张面皮,分泌出更多液体将它们贴合无缝地粘在天花板上。

过了一会儿,贴合的声音停止了,它应该是结束了砌墙的工程,挪动四肢往庙外爬去。在门口附近,它停顿了片刻,伸长了脖子,大约停顿了几拍心跳的间隔,它又开始往外爬,很快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操,吓死老子了!”娄丙将头顶的盖子顶开,拉着姬无欢从香火盒里爬出来。半人高的箱子里头空间意外的大,可想在这庙宇被建成的当初,有多少人来祭拜这传闻能掌管婴孩生辰命理的大佛。他一边扇风一边喘气,“这都什么啊,也太臭了!像那种……放了一个月的烂肉,那东西难不成是什么腐物生出的妖魔?”

“你说的对。”姬无欢低着头,上半身探入箱子里似乎在摸什么。

“腐物生出的妖魔?”娄丙问,猛地一转身,躲过一滴落在地上的黏液。液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却没有任何腐蚀地板的迹象,相反,血蟾蜍往外爬时却留下了一串腐烂的痕迹。他跟着这串印记往外跑,就见血蟾蜍离去时剐出的小径左侧的两米内的落叶都腐烂了,右侧则只是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没有腐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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