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低着头边批阅折本边出声道:&ldo;你在做什么?&rdo;她肩膀抖了一下:&ldo;……太烫了啊,让它先凉一会儿。&rdo;他不置可否,继续批阅案上的折本。执夙端茶进来,被他叫住吩咐如何将批注好的本子归类整理木栏旁,君拂目不转睛盯着碗里褐色的药汤,许久,忽然伸手极快地端碗,小心地尽数将汤药倒进水中。轻微的交谈声蓦然停止,他沉声:&ldo;药呢?&rdo;她捧着碗回头:&ldo;……喝完了。&rdo;他放下笔:&ldo;那刚才是什么声音?&rdo;慌乱一闪即逝,她别开脸:&ldo;撒鱼食的声音啊,我把鱼食全部撤下去了。&rdo;他站起来,不动声色望了跟湖水:&ldo;……水被药染黑了。&rdo;把戏被拆穿,她不情不愿地嗫嚅:&ldo;……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喝药,虽然是秘术士熬出来的,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不可能靠这些东西就能调理好的,它……好不了了啊。&rdo;他皱眉:&ldo;你也不是怕苦,怎么每次……&rdo;却被她打断:&ldo;可是我想象力很丰富嘛,就算喝下去也不会觉得苦,但感觉很不好的,就像你知道大青虫不会咬人,吃下去也不会怎样,但如果我给你做一盘,你也不会吃对不对?&rdo;执夙已经就着石案上的药壶另倒了一碗,他抬手接过。她拧紧眉头别开脸,头更加往后仰,他却端起碗一口喝下大半。将剩下的药送到她唇边时,她愣愣张口,眼睛睁得大大地将半碗药都喝完,但看得出神色很是茫然。他伸手帮她擦干净唇边的药渍:&ldo;有人陪你喝,感觉会不会好点?&rdo;她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飞快地瞟他一眼,咳了一声低下头:&ldo;稍、稍微好一点点吧。&rdo;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ldo;下次还敢出乱子,我就亲自喂给你喝。&rdo;她的脸微微发红,听不清在说什么,嘴唇做出的形状是:&ldo;有什么了不起,下次就再出个乱子给你看看。&rdo;他却笑了:&ldo;那再加一条青虫做药引,你说好不好?&rdo;我以为那些绵软情意,早在知晓自己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时冻成冰絮,段段碎裂。但看着他对君拂那样微笑,他的手放在她额头,那种真心的温柔,却令人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这是我不知道的苏誉。心中珍之重之的那个苏誉,素来无心,从来无情,看似对你眚眼有加,却从来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那时以为是高位者的威仪使然,如今想来,只因是演戏罢?演戏当然要若即若离,每一步都是算计,其实全无什么真心。原来他也可以那样笑,连眼底都是愉悦的样子;也可以那么用心,仿佛天下的诸多大事,只有她是最大的那件事。我在一丛不知明的巨大花树后独自待了许久,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海混乱又空白,浑浑噩噩得连有人接近都没有发现。听到明显响动本能躲开直剌而来的冰冷剑锋时,抬头正看到执夙的脸,剑尖错开两尺,她停下来淡淡道:&ldo;若非陛下为给夫人祈福,这些时日戒杀生,秦姑娘可想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几次?&rdo;我疲惫地摇头:&ldo;这么说,他早发现了我?&rdo;她却并未回答,只上下打量了我一眼:&ldo;姑娘当日刺伤陛下,陛下仁慈,不再追究,可陈宫已不是姑娘能闯的地方,还是请回吧。&rdo;我倒真是希望苏誉放了我是因他仁慈,因这样我还能祈望他对我有过不舍,哪怕只是半分。可我和他两清,只因陈国会盟赵国之时,我做了姜国是一切主谋的人证。其实事到如今,再不死心,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这一生,我没有想到两件事,两件都是关于苏誉。我没有想到,在个男人身边那样久,竟连他真正的模样也未曾看到半分。我也没有想到,本要去骗一个男人,最终却是被他骗得彻底。可能有一天,我终会忘掉他,不管是爱还是恨,到那时,也许就可以找到一个将我放在心底珍之重之的人。我想要找到那样的人。那样的话,一定就可以过上单纯的、幸福的生活。最后看一眼这巍峨的陈宫,在夕阳映照下流光溢彩,别是番胜景。别了,昊城。别了,苏誉。番外长安调七年弹指一挥,依旧是曲叶水秀,荼山山清,山清水秀却笼了层霏霏的烟雨,显得幽,且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