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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玉(第2页)

是陈责终于得了自由的臂膀抓住机会,干脆无情的一下肘击,正中对方无防无备的小腹。

叫喊、质疑、怒骂,一切动作都来不及,只留困惑、惊惶、如死灰的眼神。陈责倏地翻身将苦痛中的李存玉反摁在地,对着耳下颈侧精准一记手刀,将其打晕过去。

刚解开的麻绳还松散缠在陈责一侧手腕上,他踉踉跄跄站直身,脖子还有些僵滞,揉揉臂膀,勉强舒络开一身酸疼的筋骨,又对着脚旁的李存玉踹了两下,确定对方已然失去意识后,便拿手上的绳索将其四肢束缚,捆成了粽子。

这盘绳从来不该是床上的情趣用品,而是不折不扣、值得信赖的作案工具。

将对方的嘴也用胶布封好,贴心为其穿好长裤,端正横置在门口鞋柜旁。过程不论,结果仍按计划达成,陈责瞟眼手表,便拖着疲困去到浴室冲凉。抠出屁眼里的精液,换上自己较为喜欢的一套衬衫牛仔,将仪表收拾整洁体面,移步厨房,蹲下身,打开洗碗池下霉斑斑的对开门橱柜。

盯着柜中弯折老化的塑料水管好一阵,他才挪开外面的泡菜老坛,将内侧两个陶瓷罐抱了出来,并排摆在灶台上。

一个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他妈,一个是才死没多久的他姐。

又是在屋里一阵翻找,才从电视柜里摸出支黏了巴巴、年纪估计比他还大的老蜡烛,可无论拿打火机还是煤气灶,烤得蜡流满手都引不上火,于是啧嘴一声,不情不愿,奢侈地从烟盒里抽出两柱蓝荷花,点燃。

一支倒放在瓷罐前,祭他姐。这人总是吸些没品位的洋货女士烟,这次破例给她尝尝鲜。

一支叼进嘴里,弹两下,自己抽。蓝荷花真不好买,但陈责就偏爱这股幽香,生冷郁涩,像在咬嚼某种苦草。

妈妈不抽烟,所以免了。

正月十五的月轮已然高悬天穹,没有云,于是城市的表里都如此光明洞彻地裸露。透过厨房那几扇钴蓝色的旧窗玻璃,往津江方向望去,江畔山坡上是气息死寂的津钢厂子,黑得像个空洞,烧结塔、斜桥料车以及两千两百立方米的高炉,殁亡僵伏的一头巨兽的器官与犄角,被月光宽容封装。

越过沿江铁路,江对岸另一侧,也还是山,压迫感的山。架在山间孤单的高速没拐进城,山进山出,也不驻留。津渡就只这样,说是市,其实和就县城差不多大点,在群山围锁的闭塞河谷里艰难伸展,小到一眼就能看到边。

盯回灶台上瓷罐前即将燃尽的香烟。全家都死在这,元宵节和骨灰团聚,他坚信自己和这座束手缚脚的城市缘分已尽。

陈责相当清楚绑架是重罪,可他也不能指望李军口中的“鸿运发财”。

那个亏到姥姥家的钒矿场就是陈责亲手操办打点的,串通投标、跑官行贿,上上下下辛苦小半年,其中多少蹊跷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给办证的资源局,日日巡逻的安监部,一直到最后被人截胡、血本无归,绝对不全是巧合。

再联想几天前会所门口那个完全不给面子的便衣,在陈责上去问话时,右手竟不自觉摸向藏在腰间那把配枪,于是他借了个火转头就走,不再打扰对方工作。

暗暗嗅到津渡道上有股变天洗牌的味道,陈责恐怕自家黑老大倒台迟早的事。真傻乎乎等到那时,区区几百万冤债压身都算好的,他天天替李军干脏活,下场要么被关进大牢吃十年白粥拌泡面,要么被仇家捅死,砌进新城区路边的水泥花坛里去。

进退维谷,于是按计划,若讹到五百万,就去新西兰,若讹到八百万,就去澳大利亚。

收好坛子、扛起人质,半步踏出门外,最后回望一眼,视线恰好落在躲进石缝的金鱼小青身上。非要说的话,这条养了一年多的观赏鱼也许真是陈责唯一的牵挂了,回步,为可怜的鱼儿再撒上一把绿色颗粒饲料,今后自生自灭,就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今夜太长了。

一条傍水的山路,细节与转折都遮瞒于夜色中。幽深河谷里漂白的月光,浓淡不匀时隐时现,近处道旁,灌丛高树黑悚悚的,面庞不清的的鬼影一般,于车窗外闪过。偶尔会车,路面上无人修缮的经年坑洞,被远光灯照亮。

明与暗交错星驰的内后视镜里,陈责瞟到躺卧在后座、手脚都被绑住的李存玉缓缓睁眼。

“醒了?”陈责开口问话,却并不等回答,毕竟李存玉的嘴被他牢牢实实封了三层。清醒过来的李存玉霎时双眼大张,呜呜嗯嗯,被并绑的双腿猛蹬车门捣腾出不小动静,激烈挣扎中,半截身子都翻下座椅,脸栽在后排脚垫上。

“……李存玉,你被我绑架了。”

陈责没回头,单手把着方向盘,专注开车,眼中不忧心也不焦躁,唯有漠然。

拐过一个大弯,前方闪出一块几近被密叶遮没的蓝色方形指路牌。

路牌上写:欢迎您到二滩来。

陈责脸上。

上书:欠债还钱!!!

“死都死了,还个鸡毛。”陈责一脚踹上墙,在还钱的“不”上狠狠用留下个鞋印。

他的家门钥匙早和路虎陪葬,于是向牛布摊开手抖抖指头:“开锁工具。”

“陈哥,我现在不干这行了……”

陈责啧嘴,但不算大问题,毕竟破门和破楼一样也是老骨头,质量方面他最清楚。用手拦退牛布,蓄势一脚暴力踹出,一下不行就再来一下,咚咚两声巨响,内开防盗门便不堪重负投了降,朝里大敞。

踹门的回声消弭,屋内静静悄悄,再无其他响动。

越过门框望进去,陈责挑挑眉,稍有些愕然,因为装修和家具摆放竟一点没动。随后,一股莫名的怀念感,既压抑又温馨,不由自主在胸腔升起,五年,足以让陈责讲话染上缅语口音,让陈责肩膀刻印上永久的弹痕。反观老屋,灰白的水磨石地板,打满一整面电视墙的油黄色木柜子,油黄色木门框,还能隐隐瞧见无光的走廊再往里,他姐的房间门口,仍挂着粉紫色的塑料珠帘,似乎五年对这处停滞的时空而言根本就无所谓,再多来五年,估计也还是同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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