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有我在。”赵毋恤信心满满。并非因为已经稳操胜券,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身为大家长,他若退缩,赵氏大屋岂非无柱可支?他费尽心力,日日鞭策自己,终于赢得这个宝座。为此,不知遭受多少屈辱冷眼。无论遇到何种境况,他都不会放弃。
“嗯。”令闻点点头,心中甚慰。不知为何,赵毋恤的承诺,虽是出自对赵氏利益的维护,在令闻听来,却多了一层弦外之音。她甩甩头,告诉自己,是她多虑了。这个惯用冷枪冷剑刺人,以惹怒人为乐的没血没泪的男人,怎么可能在乎她的感受?
“看你吓成这样,本将军赏你同行骑马,走吧。”说完,赵毋恤也不管令闻同意与否,径自离开。
“哼——”令闻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赵毋恤一眼。“又想拿我寻开心?我才不上当呢,我不去,坚决不去。”说完,直接坐下,埋头简书。
“翅膀硬了,竟敢回绝本将军的诚心邀约?”赵毋恤岂是随便能拒绝的?他马上想到对策。“可以不去,但是后院的草药恐怕太阳落山之前已经一根不剩,全被铲平了。”
令闻几乎是立刻把头甩向赵毋恤站立的方向,这是短时间内再次被激怒。几乎是一瞬间,眼眶泛红,鼻头发酸。因为害怕眼泪掉下来暴露自己的脆弱,她硬生生又把头别到另一边。好半天,她一声不响,起伏的后背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坏蛋,恶魔,混球,不得好死的魔鬼,哼!”令闻把头埋到腿上,心中不停的咒骂。活到现在为止,最憎恨的人就在眼前,偏偏还掌控着她一家子的前途命运。她像困在铁笼的野兽,焦躁愤恨却无能为力。
始作俑者似乎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来到令闻身旁,伏低身躯,轻叹一声,说道:“吓唬你而已,知道你宝贝那些野草野花,怎会为难它们?再说了,咱们这次不是驾战车,只是骑马,你本来就会的,对吗?而且有我在,何惧之有?”
“就是因为有你,才更可怕!”令闻腹诽道。
“好了,咬人的兔子,别动不动哭鼻子了。要是被孩子们知道先生是个爱哭鬼,以后怎么面对他们?”赵毋恤自认为已经足够耐心,这辈子除了他惹娘生气不得不主动道歉,从没对哪个女子低声下气过。
令闻缓缓起身,却不看赵毋恤,一直低垂着头耷拉着肩膀。赵毋恤正纳闷,怎么变得如此乖顺毫无反抗。忽然,令闻“哗”的一转身,拽过赵毋恤的胳膊,脸往前一凑,张开嘴巴用力一咬。毋恤来不及反应,被生生咬了一口,发生“啊”的惨叫。
令闻立马退开,往后一跳,眼睛还有点红,表情却不复愁苦,代之以笑容。“好吧,咱们去骑马。”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赵毋恤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到马场,气氛有些诡异——毋恤面色不善,冷着脸,一言不发;令闻则相反,蹦蹦跳跳,欢快欣喜,问东问西。每次毋恤来骑马,都是从专门为他准备的两三匹马中选定一匹。因为令闻是第一次来,要选一匹合适她的,无论身材、脾性、毛色都得仔细挑选,花费了不少时间。
也不知是被咬伤了还是自尊受不了,面对令闻的故意拖延,毋恤虽然一脸不耐烦仍然保持沉默。
“最好气死你,我就不用受罪了。”令闻在心里恨声说道。他的脸色向来阴多晴少,不看便是,只要他别口出恶言就好。
令闻的庆幸还没落地,魔王发话道:“再拖下去,就跟我同乘一匹。”
“唉,对恶魔果真不能期待太高。”令闻嘀咕几下后大声说道:“选好了,就要这匹乌黑色的。”
选定之后,养马人把马牵过来,令闻轻抚马儿的额头,把头靠在马儿脸颊,轻轻说道:“你叫乌兔,我是小兔,所以我们是好朋友,要相互照顾。”马儿感受到她的善意,轻轻伸出舌头舔舐令闻的脸,令闻马上伸出双手搂住马的脖子,贴着马的耳朵,跟鬃毛亲密接触,虽有些痒,她却甘之如饴。
短暂的跟马儿培养感情之后,令闻跨上马背,先是缓走几步,还算镇定。然后逐渐加快,她背上已经惊出一声冷汗。本想就此打住,脸一侧,看到赵毋恤那张脸,令闻不想跟他并行,于是挥手扬鞭。乌兔负痛狂奔,如离弦之箭,惊得令闻脸色煞白,想停下来已经晚了。
毋恤立马发现异样。令闻突然挥动鞭子过后,她的身体变得僵硬,动作开始出错,腿在颤抖,身躯摇晃。一切都表明,她在害怕。
按照惯例,养马人负责跟随客人,以防不测。虽然能骑乘的都是驯化过的马,因为骑乘者跟马接触时间短,很可能马儿不习惯所以不服从,又或者是骑乘者本身操作不当,向马儿传递了错误的信息,引起马儿的恐慌,既而出错。
养马人和赵毋恤几乎同时发现了问题,毋恤策马前去,一马当先,养马人则跟在他左侧落后约半个马身,两人都往令闻的方向赶。
毋恤来到令闻身边时,“乌兔”已经放慢速度。或许是它跟令闻的缘分使然,它很快捕捉到她的情绪,主动选择减缓步履。令闻的背后已经湿透,她的眼睛看向远方,空洞呆滞。手心黏黏的,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颗颗分明,腿已发麻,毫无知觉。
“令闻,令闻。”赵毋恤轻唤两声,令闻充耳不闻。
养马人缓缓靠近“乌兔”,轻轻嘘了一声,“乌兔”终于停下脚步。养马人摸摸它的脖子,反复安抚,确定它情绪平复之后,从令闻手中接过缰绳。
一直到马儿停下,令闻都像梦游般,眼睛张开却什么也看不到,耳朵没有闭塞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被吓坏了。
她之所以对骑马有阴影,跟一段往事有关。
她曾经拥有一匹以温驯著称的马。她跟这匹马的感情非常深厚,彼此了解,认识超过五年,那是她生命中接触的第一匹马。他们有过无数美好的经历,一起在青葱树林穿梭,一起涉水溯溪,一起在郊野赏天地豪景。它载着她,陪着她长大。
有一次,她骑着它,驰骋在广袤平原,风和日丽,清风白云,惬意安适。突然,它狂躁起来,前蹄高高跃起,接着是没命的狂奔。令闻吓得大哭,可是环顾四周只有他们一人一马。那一刻,令闻以为自己一定会命丧于此。谁知,它突然停了下来。令闻反应过来,马上翻身下马。
这才发现,马儿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令闻安全着地,它才翻身倒地,再也没起身。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旅行,过程虽美好,结局却令人痛心。从此,令闻对马患上了恐惧症,总是害怕再有类似的遭遇。除了畏惧,更多的是难过欠疚。
像是前一刻还对你言笑晏晏的知音好友突然当着你的面故去,时间之快,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没有办法做哪怕一点徒劳的施救。
好长一段时间,令闻都郁郁寡欢,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家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避而不谈。她不想接受任何安慰,因为一旦接受,她害怕她会忘记它。如果太早忘记,那就是绝情寡义,她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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