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人,苏鸿宇终于卸下一副不拘言笑的表情,走到床前。
来这里也有两三天了,这是他与对方第三次见面,却也是唯一一次能好好打量对方。
躺在床上的人并没有能让人一见倾心的容貌。在现代被娱乐圈的俊男靓女小鲜肉轮番轰炸,本人又早以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景凌之粗看之下只能称一句尚可,全身掩在被褥下,只剩惨白带有烧红的脸露在外面,嘴唇青紫。
这样的人,苏鸿宇看在眼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人一身黑衣低眉敛目怀抱一柄铁剑立在他身后。在属于“苏泓御”的过往中,景凌之沉默寡言,却几乎参与了他所有的人生——随他上阵杀敌,随他肃清教内,又随他隐居于此。
永远无声的守候你的世界。
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现代人,苏鸿宇不懂,却发自内心的羡慕。
浑身无一处不在痛。意识还没有清醒,却本能的压下涌至喉边的痛呼,仅只是呼吸重了一瞬。
仅一瞬,也足以惊扰到旁边等了许久的人。
尖锐的痛楚让景凌之迅速醒转。身下的触感柔软温暖,绝不是刑堂该有的模样。这房顶他也不陌生。不知多少个日夜,他就隐匿在房梁上,护主人无忧。
没想到,他还有醒来的一天。景凌之默默叹息,只是不知主人怎么样了。。。。。。
主人!景凌之心里一跳,就要撑起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手上刚有动作,就听到有人在说:“你醒了?”
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一瞬间卸掉,微微抬起一点的上身落回床上,激起更猛烈的痛感。顾不上自身糟糕的现状,景凌之勉力侧头看向一边。
有一人背对他站着,着一件深色长衫,长发披散。似是听到了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逆着光看不清那人样貌。
似乎是发现景凌之方才的胡闹,那人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的他竟挣脱不开:“别动,你伤势未愈,要小心些。”
明明是同主人一般无二的脸,不曾笑,却带着仿佛与生具来的温和,同主人完全不同。景凌之下意识运起运起内力伸手摸向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他的剑早就被收走了,而内力更是一丝一毫都提不起来。
苏鸿宇对景凌之的举动视而不见,只是将人重新塞回被窝里。说来可笑,之前他想了无数遍该怎么解释,真正等景凌之清醒了,却紧张地一个字都说不上来。最后,也只能清清喉咙,张口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的名字确实是苏鸿宇,与你主人同音不同字,取自鸿蒙宇宙。”
景凌之疑惑,这人在说什么?随即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拿刀指着这人时似乎问了一句,你是谁,主人在哪儿。
果然,这人接着就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主人去了哪里。这身体确实属于你的主人,苏泓御。但,占据这身体并非我愿,也非我之能。”
苏鸿宇曾听人说,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真带一假,模糊其词。鲜少骗人的人,如今为了活下去,磕磕绊绊试图编造让人、让景凌之信服的谎言。
他说不知道原主在哪儿,自己也是偶然才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真的。
“我非此世之人,家中尚有亲人相候。”假的。在他染病时,他的父母因为扛不住病毒,已经相继过世了。
“若有朝一日你的主人能回来,我或许就能回到我的故乡。”假的。不论是什么样的巧合让他穿越,这样的机会千万载难逢。苏泓御回不来,而他也回不去了。若是真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你若伤了这身体,他日或许于你主人亦有碍。”真的。
“不若暂且维持现状。你主人若能归来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再做打算不迟。”真真假假一番话后,苏鸿宇抬头看看天色,“你的药该煎好了,我让人端来。”说罢,径自走出屋子掩上门,背对房门静立片刻,忽得苦笑一声,松开手中皱巴得不像样的袖角,往厨房走。那里,易芝的药童正按照药方在煎药。
景凌之养躺在床上。苏鸿宇的话他将信将疑。不知何处而来的孤魂侵占主人的身体,他却毫无办法,甚至不能声张。那人说的是真是假对他毫无意义,唯有一点,他的主人还有可能回来,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若主人能回来,暂时的退让屈服算得了什么?若这人敢骗他,终有一日,待他查明真相,他会让这人知道,他影卫统领的身份绝非徒有虚名。
但,调查事情始末也好,查找让主人回归的方法也罢,最缺的是时间。可因他的一时冲动,早已让那人生了警觉。而今之计,不如假意顺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