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离了大内,太监们一直送他到南边丽正门。出了丽正门,但见月光清凌凌,照得大地一片通透晶莹。赵士程远远就望见月光中站着一个蓝衫公子。看身形,他一下就认出是女扮男装的悠悠。
&ldo;悠悠‐‐&rdo;赵士程唤了一声,夜色中,悠悠也看见了他,她满怀希冀向赵士程飞奔而来,嘴里忘情地喊着:&ldo;夫君……&rdo;
二人奔到一起,紧紧相拥。许久,悠悠抬起头,心有余悸道:&ldo;其实你一进宫我就后悔了,我害怕你替陆大人求情会惹恼皇上,我害怕你被牵累,再也出不了宫……&rdo;
赵士程再一次紧紧抱住悠悠,微笑着道:&ldo;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rdo;
悠悠抬起惊疑的眸子,询问道:&ldo;那陆大人……&rdo;
&ldo;皇上已经下旨免除他牢狱之灾,准他告老还乡。&rdo;赵士程轻声道。
悠悠不可置信地欢呼起来:&ldo;真的吗?真的吗?&rdo;
&ldo;真的真的,王剑已经去刑部宣旨了,所以咱们现在就去接陆大人吧!&rdo;赵士程目光雪亮,拉了悠悠便走。
陆仲高由狱卒领着走出刑部大牢时还有些如在梦里,他简直不可相信连日来的牢狱之灾尽然会有戛然而止的时候。刑部大牢外,一片浩渺的月光下,站着两个年轻后生,陆仲高眯起眼睛试图分辨他们。而他们早已迎了上来,唤道:&ldo;陆大人!&rdo;
陆仲高分辨清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士程和李悠悠。
一阵夜风拂来,陆仲高脸上泪水淌过的地方立即发紧,他屈膝就像赵士程和李悠悠跪了下去,唬得赵士程和悠悠忙去拉他,赵士程道:&ldo;陆大人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rdo;
陆仲高摇着头,一身褴褛衣衫,蓬头垢面,倍显凄凉,他道:&ldo;仲高落难,只有你二人肯出手相助,受我一拜有何不可?&rdo;
陆仲高执意不起,悠悠看了赵士程一眼,再也忍不住也往他跟前一跪道:&ldo;父对子有养育之责任,子对父也有赡养孝顺之责任,大人曾经推脱了自己的责任,悠悠却不能不尽自己的责任。圣人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是悠悠做不到,大人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就权当悠悠报答了生育之恩。&rdo;
陆仲高听得一头雾水,他在刑部大牢很吃了一些苦,此时长跪于地自是颤颤巍巍,身子有些受不住,但还是强撑着,问道:&ldo;赵夫人所言,老夫不明白。&rdo;
&ldo;回到山阴,带大人去一个地方,大人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rdo;悠悠说着,和赵士程一起搀扶起陆仲高,上了马车,先回唐府。次日,又带了陆堂,一行四人回了山阴。到了山阴,陆仲高自由陆堂带回陆府,请医延药,看顾病体。休养了几日,临安府便来了一道圣旨,将他贬往雷州。
临行在即,陆仲高到赵士程府上登门拜访。一朝失势,犹如老虎被拔了牙齿,坐在赵府花厅用茶的陆仲高不过是一个行将老去、失了气焰的落拓士人。
花厅里就赵士程陪着他用茶。陆仲高落寞地笑道:&ldo;没想到皇上还能让我去雷州任职。&rdo;
&ldo;这便是顾念旧情,皇恩浩荡了,雷州天南重地,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于陆大人此番遭遇之后的心境倒也相合,还请大人此去擅自保重。&rdo;赵士程道。
陆仲高点头,&ldo;当年我擢升大宗正丞,陆游堂弟便告诫过,对于别人或许是个美差,在我却是不幸。而今,真是被他言重了。&rdo;
&ldo;经此一役,大人你落浮华,返本根,因祸得福,自当可喜。&rdo;
&ldo;只是&lso;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年事。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亦!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rso;&rdo;陆仲高以陆游寄来的家书回答赵士程,眼角眉梢无尽伤感,&ldo;所以,前往雷州之前,下官来见士程贤弟,是想一解心中疑团。&rdo;
赵士程明白陆仲高所指,便让雨墨去寻了悠悠来。
陆仲高见到悠悠时,悠悠早换回女儿家的装束,一袭浅绿衣裳,若一枝绿荷,盈盈走到厅内,向陆仲高行了个礼,柔声道:&ldo;陆大人近来身体可见好了?&rdo;
&ldo;一场牢狱之灾是把身子骨熬坏了,到底是大不如前。&rdo;陆仲高审视着面前这个正值芳华的女子,此时此刻,他才发觉眼前的女子眉目间的神韵似曾相识,却又久远得想不起在何处曾相见过。
悠悠给陆仲高添了茶,道:&ldo;大不如前也无妨,只要安心在家养着,让若雨和陆堂好好照顾你,一定是能调理过来的。&rdo;
赵士程见悠悠还不知道陆仲高将贬谪雷州之事,便道:&ldo;临安府来了圣旨,让陆大人去雷州任职。&rdo;
悠悠一震,只听陆仲高道:&ldo;此去雷州,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回到山阴来,所以不想带着遗憾和迷惘离开,还请赵夫人一解下官心中疑团。赵夫人当日在刑部大牢对下官说,下官欠了一个孩子一份父爱,让下官出了大牢要好好弥补那孩子,这是何意啊?&rdo;
悠悠面色渐渐暗了下去,咬着唇一时不知何言以对。赵士程上前握了她的手道:&ldo;和陆大人一起去郊外给你娘上坟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