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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第1页)

“哎,醒醒……”

“人没事就起来吧,赶紧录口供。折腾一晚上,以为逮条大鱼,靠。”

之前抓梁柳的小喽啰不耐烦地朝地上啐口痰,眼下的房间灯火明亮,干燥温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看守,一件奶油黄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梁柳舒口气,总算脱离了那座人间炼狱。但是梁柳不敢掉以轻心,她害怕记忆中何仲平的出现也是梦境,来到这里可能是方便他们用新花样逼供。她警觉地看着小喽啰,哑着嗓子说:“我没有投日,没有口供可说。”

“现在是问你如何会签字这些单据!白纸黑字,你的名字在上面写着!我们查了你处方的签名,这就是你的字,你别想不认!”他抽出文件夹里的票据,叠成扇形的一打在手里挥动。

“所以,我现在没有投日的嫌疑了?”

“你得解释清楚这些单据才行。”

“好,你举近一点,我看不清写的什么。”

“真是命好哦,闹成这样,还有男人愿意来救。”,他不耐烦地拿起纸张,嘴角一歪小声嘀咕。

人过度紧张时会出现喉头发紧、嘴唇干涩的现象,这时他们会通过喝水、抽烟来缓解这种紧张,安抚内心的不安情绪。某种程度上,这和婴儿吮吸母乳时感到安全、放松是一个道理。

关于这一点,徐峰谙熟于心,当他将关键性证据呈予犯人,那些长期徘徊雷池边缘的高级特工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很快会向他要一杯水或者一支烟。这时徐峰会慷慨地满足要求,因为他知道,不消半个钟头,这些人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灵防线将全面崩溃,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在片刻的放松后,继续抵抗不从。

显而易见,何仲平属于前者,他是出名的爱茶好茶,现在却对着杯子牛饮三杯,怕是连茶的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老何,怎么样?这笔买卖你还做不做?”

何仲平不着急回复,弹一弹烟灰,说:“你能确保把她完完全全从案子里洗出来吗?”

“我保证不了,许宗祥交上来的药品收据有她的大名,和中央医院缺失的药一件件都能对上号。洗干净?我今天没送她到白公馆就不错了!何仲平,做人不能太贪心!”

“徐老板,您心里比我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查查重庆的公办医院,倒卖医院药品到黑市上换钱的大有人在,缺药不代表卖药给日本人。何况梁柳是吃喝不愁的军官太太,她根本不需要这点钱。”

“行,我今天真是踩了老虎尾巴,那娘们儿病歪歪的,你女人不比她好看?”

他的半盒烟抽完了,又欠着身子去拿桌上徐峰的,对于梁柳的事,他仿佛打算永久保持沉默。徐峰却没耐心一直跟他玩审讯技巧,下定决心道:“我能让梁柳洗脱投日的嫌疑,平安脱身,至于她不受一丝一毫的牵连,我办不到。无论是她购买还是偷取,她都撇不干净医院大批量药物下落不明的事。”

“好,徐老板办事我放心,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和你是老交情,不会为难你的。别的我都不缺,就我这办公室缺副字,听说令尊留给你的遗物中有赵孟頫写的《静夜思》……”

不愧是军统徐老板,若干年前聚餐听何仲平说过一句有这么一件宝贝,他能一直记到今天。何家三个孩子,疼爱男孩儿就疼伯平,疼爱女孩儿自然是疼碧莹,虽然伯平走得早,但是这份疼爱并未因此转移到仲平身上。赵孟頫的《静夜思》父亲当作传家宝珍藏,他很小就知道,他也知道以后的一家之主是伯平,这幅字必然是归伯平所有。丁是丁,卯是卯,有些东西天生不属于他。

如何能想到有一天父亲会叫他来病床跟前,强打精神说这辈子顶得意能得来赵孟頫的真迹,嘱托他千万保管好,这幅字可是传给子孙后代的宝贝。

他不稀罕名家书法,他在乎的是那是父亲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虽然也是捡伯平的。

打蛇打七寸,这何止是打他的七寸,这是杀人诛心。

“不瞒徐老板,这幅字对我意义重大。如果…如果您不嫌弃可否让我来您手下做事?何某必定当牛做马,鞠躬尽瘁。”

“哈哈哈,老何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只想要你那副传家的书法。”

“行”,何仲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他晓得徐峰不要到字是不会罢休,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答应他,省得梁柳多受苦。

“我会安排专人送冯太太回家,希望能早点等来我的字。”

何仲平走出19号的大门时已是凌晨三点,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时值三月下半旬,月相渐亏,张弦月高悬夜空。皎白月光如练,映照在门口的石板路上,路上那些坑坑洼洼的水凹又盛下如洗的月色。他想,纸上的月亮丢了,可是一同看月亮的人却留下来了,他不后悔。月宫里的嫦娥寂寞,写《静夜思》的李白也寂寞,但是只要那个人还好好活在世上,他就永远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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