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她可以自己走。后来想到,自己现在眼睛看不见,之前膝盖又受了伤。她没有逞强的资本。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又低低说了一句,“谢谢,麻烦了。”对于穆栀总跟他说谢谢,蔚擎不悦地拧了拧眉,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没有应她,而是在她跟前蹲下,“上来。”穆栀摸索着爬上他的背,突然一下就腾起,她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夜色中,男人担忧地神情里,多了一抹笑意。没过多久,就到了水潭旁。蔚擎把穆栀放下,扶着她坐到一块石头上。等她坐稳,他才放开她的手。听见脚步声慢慢远去,穆栀心口一吐,“蔚擎?”二字脱口而出。听到蔚擎回答“我在”,穆栀心又才落下,想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垂下了头。“把头抬起来。”跟前响起蔚擎好听的声音,随即眼睑一凉。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说得上很小心,很轻柔。过了许久,“你睁开眼看看?”穆栀听话睁开眼,入眼已经是漆黑一片。她清楚,不是因为夜太黑,而是因为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抿唇摇了摇头。视觉的限制,让她的其他感官一瞬间放大了不少。穆栀明显感觉到,在她摇头后,蔚擎的呼吸乱了节律。好一会儿,才又听到蔚擎的声音,有些自责,有些担忧,也有些无力,“我不太懂怎么弄你的眼睛。我先帮你把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吧。”“恩。”穆栀点点头。感觉有一双手捧住她受伤的手,拉着她慢慢前倾。耳边扬起“哗啦”的水声,手上一片冰凉。凉意掺着痛意入骨,她情不自禁缩了一下手。“我知道很痛,但你伤口上太多泥,必须要清洗。”悠扬的水声伴着蔚擎具有安抚功效的嗓音,“我尽量轻一点,快一些,你忍一忍。”“我知道。”风吹过,吹凉穆栀额头的冷汗,她朝发生的方向,撑起嘴角笑了笑,“你动手吧。”水被捧起,又从她手背滑落。她不知道流下的是潭水,还是她的血,痛,还是痛的。但是她明白,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从清洗开始,到结束,再到上药包扎,她咬着后槽牙,再也没有吭声乱动过。等都处理差不多之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风一直在吹,温度一直在降。即便不是在水潭边,入春的夜本来就凉如水。她坐在石头上,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蔚擎在干嘛。“要不……”要不你先走,然后叫人回来接我?穆栀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打断。“好了。”身前是蔚擎的声音,“上来吧!”“恩?”她偏了偏头,一脸疑惑地望向出声的方向。没有等到回答,手腕一暖,他拉着自己的手往前倾,放到他的肩上,“上来。”“你……”“我们运气好,今晚的月亮堂得很。我背你回去。”穆栀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意义。于是顺从地趴了上去,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到:“你要是累了,我可以下来自己走。”蔚擎背着她,往上颠了颠,好让她舒服点。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他低低吃笑一声,“就你这身板,累不存在。还好是背着,要是放身下,真是硌得慌。”穆栀:“……”蔚擎背着她钻回树林,走一会儿,停下来确认一下方向。但是穆栀明显感觉到了,蔚擎的身体不对劲。刚开始,他背着她的步履还很平稳有力。慢慢的,蔚擎的步速开始变慢,落脚也不是那么平稳了。只是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山路不好走的缘故,但穆栀就总有一种感觉,蔚擎似乎在……撑?“蔚擎。”“恩?”“你还好吗?”穆栀小心地问。“不太好。”闻言,穆栀心下一紧,“怎么了?你刚刚是不是也受伤了?你快放我下来。”回答她的是低低的哼笑声,低低沉沉,在寂静的林子里,清朗又醉人。听到蔚擎的笑声,她心底松了松,但还是忍不住确认到:“你到底有没有事?”“有。”蔚擎肯定回答,顿了顿,“点无聊。”穆栀:“……”“要不你跟我说说话?”沉默了一小会儿,穆栀问:“说什么?”“就……说说六婆,说说你的生辰之类的,说说你喜欢什么,说说你小时候也行。”“我很小的时候,就吃六婆煮的馄饨了。那个时候,六婆还住在贫民区的,靠给人缝补和去给人洗衣服过活。有次我贪玩儿,跟人干了一场群架,被人追了好几条街,后来躲进六婆家灶前的柴堆里才没被找住。”“六婆煮馄饨烧火的时候,才发现的我。不仅没骂我,还给我煮了一碗馄饨。那时候的馄饨,都是六婆去地里挖的野菜做的。”“后来我就隔三差五地去六婆家,等六婆给我煮馄饨了。”“你跑平民窟,跟六婆抢野菜吃?”蔚擎佯装不可思议道。“哪有!我有跟厨娘带肉和面粉去的好嘛!”穆栀难得娇俏,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蔚擎的肩。“呵呵……好。”小时候就接济六婆,难怪六婆那么护着她。这……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小。不过蔚擎转念一想,现在心思更不小。“那你生辰呢?为何你单名栀?”家里都是邵字辈,唯独她单字。虽说女子有的家里地位低,不排辈。但照着她在家受宠的份儿,怎会不给她排辈?“我是姓穆,族谱排:邵栀,平日里单字栀。”穆栀趴在他背上,因为往下掉,往上蹭了蹭,感觉到的蔚擎也把她往上颠了颠。“爷爷特别喜欢栀子花,院里种的都是。我是生在五月二十日的,正是栀子花开花的时节。据说,我出生那日,家里的栀子花全都开了。所以爷爷给我取名穆栀。觉得女孩子加了邵字不好听,就说写进族谱便可,平日里还是穆栀好……”最开始,穆栀也是听蔚擎的随意说说。但是后来,说着说着,她就不敢停下了。因为——蔚擎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蔚擎,你放我下来。要不我们歇一歇,之后再走?”穆栀不敢挣扎,怕因为她的乱动,蔚擎重心不稳摔倒。可是这个男人,却像是听不进去任何话一般,倔着一股子气,不听,也不回答,只往前面走。气得担心不已的穆栀不行,“蔚擎!”“小妹!小妹!”闻声,蔚擎顿住脚步,穆栀循声望过去,又想起自己已经看不见了,颤着嗓音问蔚擎,“你有听到吗?”“嗯。”蔚擎终于回答了她,“你大哥和二哥都来了。”他的话音落下,穆栀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她感觉蔚擎缓缓蹲下身体,应该是想要放她下来。刚落地,她还没站稳,一双大手便拖住了她的胳膊,“小妹!你没事吧?受没受伤?伤得重不重?痛不痛?”“二哥,我没……”“二爷!二爷!”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重物落地的闷声,然后是百福着急的叫唤声,“二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二爷上车,去医院!”;“二哥,蔚擎他……”怎么了?她刚开口,就听见穆邵礼异样的声音,像是寒风裹着冷冽,尾音带着点颤,“你眼睛怎么了?”“我没事。二哥,那个蔚擎他……”穆邵礼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然后一脸凝重地跟穆邵卿对视了一眼,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我送你去医院!”穆邵卿和穆邵礼把她送到医院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