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丧呀。
他从不觉得没有人情味是一?件坏事,可?此时此刻,他怨自己。若谢青多洞悉人心,是否就能为沈香排忧解难。
沈香怯怯地说了句:“其实,跟着您跳崖那次,我也是怕死的。”
闻言,谢青被怔住了,墨色瞳仁收缩——什么意思呢?小?香明知是陷阱,也义无反顾跟着他跳下来吗?
沈香抿了下唇:“还是不懂吗?”
“抱歉。”谢青不语,说出答案,像是会重?伤她,不愿开口了。
沈香泄了气儿,教?他:“我不怕死,也不怕跟着您死。但我怕您推开我,同我疏远、同我生?分。我以为和您成了亲,往后就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了,可?您好?像还是把我当成外人,您在瞒着我。”
谢青想开口,新房外却有人三催四请,喊他出去陪席吃酒。
一?记筷子抛出,势如破竹,带着飒飒风声,瞬息间刺开新房的窗纸,钉在廊庑的红漆柱子上。
奴仆们受了惊,不敢再催,逐个儿退下。
谢青道?:“我不曾把小?香当外人。”
这是实话,可?是没什么说服力。
“您这样说,但我感?受到的不一?样。”沈香不想和他争论下去了。
她嗟叹一?声,小?心帮郎君理?一?理?袖缘:“您先出面招待宾客吧,晚间咱们慢慢说。”
“嗯。”谢青不放心,叮嘱了句,“莫要背着我哭。”
“好?。”沈香又得体地笑起来,乖顺极了,“一?定不会。”
得了应允,谢青这才放心出面照顾宾客。
大喜的日子,明明刚闹了别扭,还要装一?派欢喜,是一?桩难事。
推杯换盏间,僚臣们忽然问?起:“怎生?不见沈侍郎赴宴?”
朝廷的官人们不蠢笨,能猜出原因,只是这样急赤白脸地问?出来,也有试探谢青口风的意味。
谢青既做了这一?场戏,便?要做到极致。
他垂眸,似笑非笑地摩挲一?番杯盏,轻声道?:“府上递了帖子过去,偏生?沈侍郎不给谢某薄面,推说是令妹忌日,不好?吃红事酒。也罢,随她去吧。”
这话说得严厉,没有一?丝一?毫为沈香袒护的况味。在场的官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呢?他们哈哈一?笑,敷衍接了句:“也是不凑巧了。”
各个儿心知肚明,谢家怕是要和沈家撇清干系了。
也是,谢家若是真?想和沈家联姻,直接从沈家旁支挑个小?娘子便?是,偏生?谢青宁愿娶个农家女都不想和沈家沾亲带故,教?沈衔香多难堪呢?
细究起来,其中意思可?就深了:一?是觉得沈家没落了,不好?起复,再牵扯干系也是徒劳;二是想独得官家宠信,自然是不能和这些勋臣旧部?有太多牵扯,天家不愿看着门阀勾结,谢青想走得远就得跳出来。
思及至此,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嘶……谢家弃武从文,放弃了“定国将军”头衔封号的承袭,是不是早算到了这一?步?谢青成了文臣,倒顶了沈家一?贯的文臣的缺口,这是有意压着旧友往上爬啊!
如今真?面目暴露,恐怕沈、谢二族百年至交算是毁在小?辈身上了。
众人唏嘘不已?,谢青戏做够了,故意吃醉了酒。
待暮色沉沉,他佯装不胜酒力,终是被奴仆们扶回房中。
婢女们来过新房,窗上漏风的眼子已?经补上了。
奴仆们为沈香拆了发间的花钗,褪了身上厚重?的婚服。还抬了水,供她沐浴洗漱。沈香洗完了身子,又挑了一?件桔梗色瑞锦雪花纹齐腰襦裙上身,只是鸦青色的发还湿着,濡了水,比往常更黑,谢老夫人派来随侍沈香的心腹奴婢赵妈妈正要帮沈香拿帕子绞发,半道?上却被几节硬朗修长的指骨替了去。
赵妈妈瞥见那一?双清冷倨傲的眉眼,心中一?凛,她不敢出声,默默退出婚房,顺道?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