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眼睛红红地看过来,他的神情愤怒中夹杂着悲伤,像个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孩子。
萧景佑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说什么,他对叶沉笑了笑,像是多年前他在宫里时那样,有些羡慕地笑了笑。
叶悬和他的皇城守卫军主要职责是守护皇宫安全,抓人办案不是分内的事,除非事情牵连到皇上的安危。
皇上如今半疯半傻,只要皇后和太子不对他下手,皇宫内外就没有什么能危及到他的安全。
萧景佑看了看天色,这里距离岳安只有几十里路,现在出发,天黑前还能赶得及进城,否则又得找借宿的地方,他现在不太希望再看到什么节外生枝的惊喜。
李拂立刻就去牵了马,周游全身酸痛,骑马勉强还能跟上,若是走路,比乌龟快不了多少,怕是走上半月也到不了岳安。
叶沉毫不客气地牵了叶悬的马,对周游道:“来,我们共乘一匹。”
周游咧嘴道:“左右都是要偷马,为什么不干脆偷两匹?”
叶沉厚颜无耻地道:“牵了别人的,那才叫偷;牵了我哥的马,顶多算借。”
周游佩服地抱拳拱手,“如兄台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嬉笑怒骂随意转换,言行不一且理直气壮,在下生平仅见,佩服佩服!”
叶沉道:“好说好说。”
周游又向树林方向看了一眼,满脸好奇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冲你这么上蹿下跳口无遮拦,你哥居然还没打死你,我也很佩服他的涵养。”
然后赶在叶沉翻脸前抓紧时间爬上马,半趴半坐冲叶沉拱手谄笑。
叶悬在林中,听到外面吵吵闹闹。这几年他一直睡不好,尤其不喜欢吵闹,可是现在听到这些声音却觉得心中格外平静,只能多听一些,再多听一些。
所谓心境,无非是当你欢喜时,天地都同你一起欢喜;当你愁苦时,万物都染了悲色。
萧景佑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时候,他想过死,也试过死,也许是命大,也许是不甘心,他最终还是活了过来,虽然活得生不如死。
叶沉与他反目成仇,视他如洪水猛兽,事事与他对着干,说出的话句句如刀往他最痛的地方扎。他以为叶沉只是为了发泄,后来才懂了,这也是叶沉自我保护的方式。
如果不这样,他怕是也熬不下来。
现在,晋王回来了,萧景佑活着回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叶悬的属下惊讶地看到他们从来镇定从容,喜怒不形于色的首领,突然笑着泪流满面。
岳安城比永宁小,比起水源丰沛的永宁,岳安干燥了许多,除了绕城一圈的护城河,便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湖。
萧景佑等人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周游在马上颠簸半日苦不堪言,于是四人就近在城门附近找了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名叫“顺财”,寄托了老板希望风调雨顺,财源广进的美好愿望。
客栈不大,只有十几间客房,和两个大通铺,因为离城门近,许多行脚赶路的生意人都选择住在这里,因此生意很好,经常客满。
老板一团和气,满面笑容,亲自把萧景佑几人引上楼去,“各位客官运气真好,刚刚有两位老板有事退房了,空出了两间,要不然就没办法招待您几位了。”
李拂往上走着,忽然听到后院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笑声,清脆软糯,不由想起小宝,便探头望了望,问老板:“店里住了孩子吗?”
老板以为她是怕吵,连忙道:“那是我的小儿子乔乔,住在后面。姑娘放心,他很乖的,他娘在给他洗澡,洗完澡立刻就睡了,夜里也不会哭闹。”
孩子的笑声一阵阵传来,银铃一般,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和他一起笑。
周游和叶沉也伸长脖子张望了几下。
老板也跟着探头往后院看了看,一脸宠溺道:“乔乔最喜欢洗澡,天热的时候他娘一天要给他洗两遍。我们这里用水不如永宁方便,就为了给他洗澡,我们专门挖了一口井。”
周游叹道:“这孩子可真是太有福气了,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孩子都比不上他。”
老板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那可比不得。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是锦衣玉食,我们小门小户,粗茶淡饭,不过是力所能及之处哄孩子高兴高兴。客官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们了。”
两间客房,李拂和萧景佑一间,周游勉为其难地跟叶沉一间。老板见这四人风尘仆仆还有个病号,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中,又往每个房间送了一大桶热水,让他们净面洗脚。
萧景佑胃口不好,只喝了几口汤,便靠在床头,看着李拂忙忙碌碌,洗了毛巾来为他擦手擦脸,又要为他脱靴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