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凉凉地打在皮肤上,湖畔的宁谧却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赵恒和苏岂并肩坐在湖边的矮坡上。
赵恒这时格外想把少年搂进怀里,然而他知道如果这么做了,他们恐怕连并肩坐在这里都不能了——这些天苏岂的温和,很多时候是赵恒用自己的克制换来的,他发现自己克制一点的时候,苏岂也不会反抗得太厉害。
赵恒临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上了上次在玉器铺里买的双鱼佩,苏岂坐在他右侧,他左手就紧握着那两枚玉佩。
如果在很早以前,赵恒可能就把玉佩丢给苏岂,然后命令他不准丢掉,但是现在他认识到,如果苏岂心里不想接受,那给他又有什么用呢?这玉佩还是自己的,只是换了个地方放罢了。
“我有个东西送你。”赵恒感觉自己有些紧张。
苏岂露出一丝疑惑:“什么?”
赵恒把左手伸出来,掌心放着两枚洁白的玉佩,刻着精致的双鱼图案,明显就是一对的,底下还挂着一黑一紫两种颜色的流苏。
“这玉佩是我在街上买的。”赵恒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能看到玉佩上亮晶晶的东西,那是刚才他手心的汗。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军队里一呼百应的宁王,竟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因为是喜欢和在乎的人,才会紧张到害怕的地步吧?
苏岂没有伸手去拿那玉佩,赵恒的手就一直尴尬地悬在半空,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下了:“怎么了?不喜欢吗?”
苏岂摇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赵恒宁可他说这玉佩有什么地方不好,也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拒绝的话。
然而苏岂望着他,沉静地说:“你知道为什么的。”
“我不知道!”
赵恒脱口而出,然后他沉默着,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助的悲伤缠绕起来,胸膛里却又燃烧着不甘的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牢笼逃出来一样,怎么他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却还是这样的答案呢?
“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赵恒的语气里有压抑的愤怒,“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沉默这种手段上,苏岂显然比赵恒更加运用自如。赵恒于是突然觉得很悲哀,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原点,然后发现自以为走了很长的路的那个人只是他,苏岂从一开始就停留在原地没有动过。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像傻子一样做了这许多吗?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苏岂,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残忍?”赵恒过了很久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把人从一个深渊里带出来,给了他希望之后,却又把他毫不留情地推进另一个深渊里,这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苏岂看了他一眼,似乎被这话激起某种怒气,他盯着赵恒的脸低声说:“最残忍的事,你不是都已经对我做过了吗?”
赵恒一怔:“……你还是在恨我?”
就在这句话后,他们之间仿佛蓦地被划出一道鸿沟,站在鸿沟两侧,彼此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
“你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会爱上你,什么时候肯接受你,”苏岂似乎觉得有些冷,慢慢抱住手臂,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脆弱无助,声音却如刀刃一样冰凉而锋利,“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肯放过我呢?”
不等赵恒回答,苏岂又说:“我求过你很多次,可是你放过我了吗?你折磨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残忍呢?”
赵恒呆呆的,无言以对,他甚至没注意苏岂说他残忍,只听到那一句“我求过你很多次”。苏岂求过他吗?什么时候呢?
他不是一直就像个坚硬的蚌壳一样,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内部的那点柔软,生怕收到伤害一样,一点都不肯松口的吗?
他什么时候竟然求过他呢?
赵恒的第一个反应是,如果苏岂有什么事求他,他是不可能不去完成他的愿望的,然而他猛然意识到,苏岂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他——逃得远远的,最好此生永不相见,这样的愿望,他能同意吗?
“可是我……”赵恒讷讷的,竟然不知该如何去表达,“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我怎么能……”
“喜欢我?”苏岂的笑容特别无力,“就算你喜欢我,你能保证自己喜欢到什么时候呢?等到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想过我该怎么办吗?你现在还年轻,可以拖着不立妃,可是你难道一辈子不立妃吗?”
“——到那时即便你仍然信誓旦旦地说你喜欢我,你让我如何自处呢?”苏岂咄咄逼人,简直要把赵恒逼到死角。
赵恒从来不知道苏岂竟然会想这么多,他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住了口,带着某种退让和隐忍。
“说不出来了吗?”苏岂洞穿他的心思一般嘲弄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可以永不立妃?是啊……你可以,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登基做了皇帝,你难道还能不立皇后吗?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
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