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怼到脸上,拍摄第二场还在继续。场景正对十几米远的地方是那辆黑色的卡宴,车门关闭,车窗关闭,男人女人隐秘独处。心口好像撕裂开来,疼得沈囿呼吸不畅,眼泪连线一样往下掉,手上,脚上全是鲜血。她伸出颤巍巍的手往前抓,嘴唇干裂,嗓音沙哑得像吞了滚烫的火炭,“救……救救我。”“谁能救救我……”体力不支,竭尽全力,饥渴交迫,小愁昏死过去,闭眼前眼角还挂着一滴泪。“——咔!”“非常好,沈枝!”柏翊一在镜头前看得都屏息静气,生怕一不小心打扰了这精彩的表演。他拿着对讲机喊,眼神里是由内至外的欣赏目光,“沈枝,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演员。眼睛通红,有点发肿,手部被杂草割伤的伤口隐隐作痛,脚上的人造血浆已经黏结,烈日下,汗水早已打湿戏服,沈囿强撑着站起身,脸上是汗水又是污泥,顶着满脸红疹和斑,头发乱糟糟的,像个乞丐,周围工作人员看见都下意识往后退。柏翊一愣了下,弯腰拿起矿泉水和面包,想亲自送过去。却见杨玥抢先一步跑过去,拿着小风扇吹她脸上的汗,扶着她往旁边走,她都要心疼死了,“姐姐。”杨玥眼里也掉了眼泪,“姐姐,你辛苦了。”一个字不敢提祁禹时,应该也是怕她伤心吧。脸很脏,很丑,没人愿意多看一眼,流泪也就没人能看得见,没有人会心生怜悯。沈囿迟缓的走到旁边休息椅上,已经无暇顾及另一边刘晗投来的嫌弃鄙夷目光。她啧了声,“真脏啊。”“你说谁?”杨玥眼皮跳,梗着脖子鼓足勇气还想和她争辩。而沈囿拉了拉她手腕,示意她别去辩,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像独自走了很远的路,快到终点却被泥沼绊下去,挣扎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陷。“囿囿姐,你手受伤了。”杨玥压低声音,她立刻到随身帆布包里翻找酒精。好像感觉不到疼,阳光照在身上也像没有温度,沈囿能听见那边搬东西的动静,一箱一箱从面包车上往下卸,有酒有空运过来的食材,甚至还带了厨师现场烹饪,整个剧组都在庆祝,气氛愉悦而轻快。而沈囿只是沉默着,手指指甲扣着桌凳,脸上的泥干了都在掉灰,她一片狼藉,而他高高在上。约莫十多分钟后,江南意抱着外套从卡宴后座下车,杏眸弯弯,眼底尽是笑意,温婉如月,她被人簇拥着往回走。黑色卡宴调转方向,从另一条街道驶出影视城,很快便没了影子。只剩下一箱一箱的食材和食品。那边有人搬了两箱饮料过来,说天气这么热大家都辛苦了。柏翊一找了工作人员分发下去,每个人都有一瓶,瓶身是浅棕色的,里面的液体有漂亮的光泽,刚被冰浸过,握在手心都是凉的。有人讨论,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羡慕,“祁总是真大方啊,真舍得为江南意花钱,这随便一瓶饮料都是国外的牌子。”“我喝过这个,一百多一瓶呢,有点酒精含量不醉人,但很好喝,我超喜欢黑加仑口味的,我们换一下嘛。”“哇,这么贵,我都舍不得喝了。”“真羡慕江南意啊,她也就一个三线吧,怎么钓上祁总的呀。”“我们这些十八线就别操心人家了,将来她嫁入豪门,还会在乎这些咖位吗,想要什么资源没有啊,那时候,人家跟我们都不是一个阶级的……”“囿囿姐”,杨玥拿过她手里的饮料,“我们不喝了。”“我去找导演请个假。”“不用。”沈囿还是坚持演完了当天三场戏,卸完妆坐上回伽蓝园的出租车,她一直靠窗,静静的看着窗外,日光下皮肤白得发光,就是没什么精神,一直很疲倦。风景倒退,高楼大厦下衣着光鲜的人为生活奔波忙碌,渺小得好像蝼蚁。从出片场到现在她没有说一句话。杨玥在旁边看得心疼,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呆呆的撑着下巴发呆。就这么过了许久,有振动声响起,杨玥立刻接起电话,她恭敬的应了声,转头寻求沈囿的意见,“小姐,先生来电。”脸部压久了玻璃好像微微发麻,缓慢坐正,沈囿接过电话,隔着滋滋的电流声,她听见那边细微的动静声。心跳迟缓而用力,她轻轻开口:“哥哥。”“你今天过得好吗?”她迟疑了下问。“来浮岭山。”淡淡一句,他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停顿了下,沈囿只得回,“好。”司机把车开到浮岭山正好是下午六点过,遇见一场落日,大半片天空都被渲染成橘黄色,渐变至浮光,不远处遥遥隔山相望的地方有寺庙供奉,塔顶染上一层浅金色,仿佛初生朝阳下沐浴的雪山金顶。有人曾说,见到雪山金顶许的愿望一定会成真,沈囿没有去过西北,没领略过雪山风景,可是此刻,她却突然很想许愿,纵然是遥不可及摘不到的星星一般的愿望。推开车门下车,沈囿一袭黑色抹胸及膝连衣裙,脚腕上一双同色缠带高跟,长发及腰散开,清冷利落,有种荆棘枝蔓上生出玫瑰的漂亮。今天选衣服时,她犹豫了,选了她几乎不怎么穿的黑色。站在路边,别墅门口,迎着山风往后吹,沈囿面对那寺庙的方向闭了眼睛,默默在心底许下愿望。十秒,又或是三十秒,一道不确定的男声传来,“沈囿?”沈囿转身,看清男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一件浅棕色衬衫,长相偏温和,情绪也如此,温润得似朗月。他看向沈囿的眼底有惊喜,有赞赏,也有不可思议,“长成大姑娘了。”“不记得我了?”抬手打开铁门,傅青森等着她。沈囿努力回想了下,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她不爱记人。“傅青森。”他笑了下,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当初阿禹还问我女孩喜欢什么来着。”“买一大堆娃娃回去,逗你开心。”沈囿有了些印象,她刚跟祁禹时那段时间,网络上声势浩大的网暴还没完全结束,她仍时不时会收到恐吓短信,加之又搬到新环境,那段时间特别脆弱,一点小事就蹲地上哭。祁禹时对女孩子没耐心,但也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最后妥协,找了些法子哄她,其中之一就是买了一整车的娃娃放到她的房间,堆满整个床。沈囿晚上睡觉的时候扒拉了半个小时的娃娃才腾出块能睡觉的地方,弄累了,倒是真的一倒头就睡了,没再做噩梦。原来这主意是他出的。“傅先生好。”沈囿礼貌回。“客气了。”傅青森开了路边一辆轿车,“阿禹他们在北崖赛车,我带你过去。”“谢谢。”“不用。”此后一路再无话。别墅群落灯火通明,香槟塔,蛋糕巧克力,鲜花乐队都在,唯独没几个人,但场面下也可以看出不久前的热闹。汽车行驶了约莫十分钟,到了浮岭山的后山,往下是坡度极陡,蜿蜒横亘几座山脉的一条天然环山赛车道,曲折回环二十几个拐弯点,在逐渐变黑的天色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赛车的引擎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山顶平地聚集起了二三十人,在小范围的聊天,小酌清酒,还有人在对赌。沈囿下去时,正好看见陆朝逸和方哲他们在玩牌,举着手机灯,瞎照一通,谁也不知道谁赢没赢牌,有没有出老千。“方哲。”沈囿和这个开朗大男孩比较熟,“祁禹时呢?”方哲撕了条黏脸上的纸带,抬头看见是沈囿,也没减热情,“禹时哥他在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