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山听得入了魂,眼前一闪,那帐中被叫起的霸王恍若换了张面容,正扶着那虞姬的胳膊,哀伤绝望的唱着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平城两月,不过眨眼便从谭奇伟换了薛延川,政府好似犹是那个政府,台上坐着的依旧歌舞升平,这满城的百姓却惊喜的像新开辟的天地。
可项羽也罢,刘邦也罢,任凭谁,也不会当真去管百姓死活的,这权利之上,莫不是万千骸骨。
丛山听着,唇角便溢出一丝冷笑来,台上的虞姬手持鸳鸯剑,舞出一段悲哀彻骨的剑花。
每一刺都配上凄婉的唱腔,像是要道尽这千年之前可歌可泣的一场悲伤来,丛山渐渐便觉眼前模糊,心里头堵了一些东西,拉扯的像是要拽着他往这底下拖去,可眼前又分明是清晰的。
于是他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娇弱的虞姬拔出剑来,横刀自刎。
她的身子软软的跌落在台上,丛山搁在膝头的指尖一顿,忽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去的冲动。
冲上去做什么?去扶一个舞台上假死的戏子吗?
还是去抱起那给了他这一番思绪的人
虞姬自刎,按照西方剧院改过的戏楼大幕缓缓拉起,满座儿叫好之声惊扰了万籁俱静的场地。
丛山微微低垂下眼睑,轻易便将眼底的思绪掩盖去了,再抬头,却见一旁的薛延川正靠在栏杆上鼓掌,眼中神采异动,眼底似是蕴着万千浓郁的情绪。
门外的范秘书悄悄推门进来,用吴侬软语的声调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丛山便站起身来,同薛延川笑道:家里来了电话,我就不陪着薛师长在这里了。
薛延川正心里高兴,笑着应了一声,转头瞥见自己搁在桌子上的一个礼盒,心中又是一暖,礼盒旁边放了一束花,鲜红色的玫瑰,丝绸扎住了,格外精致显眼。
他提醒道:这花是要送给楼老板的吗?可别忘了带走。
丛山弯腰正将那花拿起,闻言瞥了薛延川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带着范秘书一道出了门。
薛延川眼下心情正好,并不理会丛山的傲慢,丛山一走,他便也坐不住了,拿起礼盒便往后台疾步走去。
后台里正吵吵嚷嚷着,下了戏的林映棠满面喜悦,她今晚格外满意,从方才戏迷的反馈中也不难看出,今晚这登台是成功的。
紧随其后进来的贺昀天也同样面上喜悦非常,他这段日子一直都刻意避讳着林映棠,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以往一般自她身后揽住了肩头,激动道:小棠,你可真行!真厉害!
林映棠笑着也夸他几句,一时间后台里又热闹起来,恭贺声几乎要淹没了外头叫好。
可林映棠得视线却一直扫着后台的入口,她方才在台上的时候,瞧见了二楼的薛延川,眼下她心里满是高兴,只想着要在这一刻与薛延川来分享。
后台的幕帘动了动,范秘书手捧着花快步走了进来,拨开围在化妆台周围的戏子们,将那束玫瑰递到林映棠的跟前,说道:丛老板送您的,他本来要亲自来的,临时接了电话,便叫我来代替他了。
玫瑰向来是女人的喜爱之物,又因为其中包含了一些格外暧昧的意思,便叫人越发兴奋起来。
周围的戏子们又哄笑一声,推搡着叫林映棠快接过来。
林映棠是不懂什么玫瑰的意思是,戏唱的好了,戏迷送些花篮很正常。于是她便接了过来,非常正式的和范秘书道谢,又再三表示丛先生的好意她心领了。
范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句一句都应了,这才转身往出走。
刚走到入口处,便迎面撞上了拿着礼盒的薛延川,二人对视一眼,薛延川眼中疑惑一闪而过,范秘书已侧身走了出去。
而在化妆台前坐着的林映棠也瞧见了他,笑着冲他招手。
薛延川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快步走到妆台旁,周围围着的戏子们看到他来,早都各自散开了。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薛延川总是冷着脸,何况他自有一身威严,一般人是不大愿意靠近他的。
可这些,林映棠自然是感受不到,她只激动的扯住了薛延川的袖子,连声问他自己唱的好不好。
薛延川又搜寻了一些话来夸她,眼神一瞥,正巧瞧见妆台上搁着的那束玫瑰,眉心即刻蹙在一起,眼神越发凌厉。
林映棠已是坐了回去,忙着用清油去卸自己脸上的妆容,自然不曾察觉薛延川眼底压抑的愤怒。
等她终于卸完了妆,薛延川便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盒递上来,正巧压在了那束玫瑰上头。
林映棠忙打开了,红色绒面的底子上,盛着一只巴掌大的玉剑,轻轻抽开,里头是一对儿的鸳鸯剑,剑身上一面平面,一面起脊,两项合并,正好能合在一只剑鞘当中。
她眼中又惊又喜,忍不住摸了又摸,薛延川见她喜欢,心里的一丝阴郁化开,手肘撑着妆台,道:本来是要照着你今日那把鸳鸯剑仿个一模一样的,可惜赶不及了,我只好去古董店里找了把现成的,等以后遇着了好一些的老坑,我再请人给你雕一把一样的。
不要。林映棠将玉剑托在掌心,朝他娇嗔的瞥一眼,这会的心境就是要这把剑才好,以后的再好,也不是这会的感觉了。
薛延川笑着摇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里只笑她痴纯,也懒得在言语上计较,拉了她便往出走。
戏也唱完了,我的剑也收了,虞姬是不是该陪我这霸王共饮一杯了?
再让小薛高兴高兴,毕竟他也高兴不了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