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抬手按住陈寻雁的太阳穴,“这些日子劳累雁雁奔波了,又管铺子又盯着庄子。”
铺子里的事最为繁杂,事无巨细都要雁雁亲自过问。庄子又离得远,纵使骑马也需小半日,这一年来,雁雁本就巴掌大的脸瞧着更清瘦了。他心中有愧,但任然坚信自己在□□炮弹上投注的全部心思,不会白费。
陈寻雁心下有些涩然,勉强笑道:“哥哥可小心点,这一桌子的松烟墨、玉版纸、兰花冻可经不起摔。”
陈霁宽袖大炮,伸手间略微带到了桌上的零碎笔墨纸砚。他拧了一把雁雁的脸,“就这么贪财?心疼哥哥还是心疼银子?”心中有些喟然,从前他和雁雁都是只管花钱,不管挣钱的主,谁想到他陈霁的妹妹会有一天连这些小钱都放在心上。
陈寻雁笑着远离哥哥魔爪,抚着脸道:“这银子可是替师傅挣的,哥哥想来是比我心疼多了。”
陈霁一挑眉,“还敢笑话我?小丫头欠收拾!”一番打岔下来,刚才有些滞静的气氛到活络了。
陈霁坐下,用笔杆轻轻挑动着桌上的草兔子。桌上尽是笔墨纸砚等风雅之物,乍摆了个草编的兔子,有些格格不入。但打扫书房的下人皆知大公子最重视这小玩意,只因是方公子亲手做了送的。
每当又做了前世那迷迷蒙蒙的梦、□□研制又陷入困境时,陈霁便会静静地握着着草兔子。
他不信今生会像梦境里那般一切已尘埃落定,人力无法回天。陈霁一向自傲,这一次他依然相信自己。
给方无应的信已经写好。与方无应再一次商议北漠铁骑的布置,告知了京郊庄子中的冶铁,并说兵器与银子将会择日送往鼓叶城。他知道方无应不缺兵不缺人心不缺谋略,只缺银子与兵器。
在购下那座庄子前,陈霁睡梦中又拼凑起前世的一片零碎——鞑靼首领天狼王。
天狼王如今在鞑靼人部落中并不算太起眼,大齐的探子也并未对他有太多关注。但陈霁知道天狼王此刻正在暗中招兵买马,蚕食着鞑靼的弱小部落,暗中蛰伏着静待崛起。
他还知道两年以后,天狼王就会成为鞑靼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领袖,冲破西北防线,铁蹄踏遍中原……
鞑靼强盛时常常侵扰边疆,谓之“打秋风”。大齐开国□□也曾出兵远征,但奈何草原茫茫,孤军深入,最后虽大损鞑靼元气,大齐也损兵折将,颇动一番干戈。然而世祖皇帝好高骛远,一意孤行强行往草原行军却损失惨重。从此,元气大伤的鞑靼归顺大齐,朝廷也不愿再伤筋动骨,只一味羁縻怀柔,两国多和亲通商。
但时日长久,鞑靼狼子野心,心灰复燃。
他向来信奉先下手为强,虽然梦境不能全部说与方无应,可他在信中提了一句,必要时可冒两国交恶风险提前斩杀天狼王。信中不可解释得太多,但他知道方无应一定会照办。
既然两年后天狼王就要踏破西北边关,他又何惧背上挑拨的罪名?念及此,陈霁如墨眼眸压了压。
路惊鸿到德化已近半月,无半分远走东南的不忿。此处虽只是芝麻大小的驿站,官员差役车马迎来送往,搜刮勒索亦不在少数,甚至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每年拨给驿站购置新马匹车辆的钱都被盘剥,车户马户苦不堪言。
他们一行人初到,瘦马弱卒累死、饿死道中的事已有所耳闻。才半月,路惊鸿已经私下补贴不少银两,补发俸禄,至少让驿站差役们能吃饱饭,不至于出现卖妻鬻子的惨况。
他往日在吏部里一向是宵衣旰食不得歇息的,此地事务不多,得闲时,也会喟叹山河处处风雨飘摇。
这日他在书房中,正斟酌着大公子前次说的计划,路云推了门进来,“少爷,外边来了个年轻公子,指名道姓地要您出去。”
路惊鸿放下笔,面色如常地出去。一向见首不见尾的陈郁现身,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知州赵遒数之子赵铭昉。”
陈郁本是方无应亲兵,以前一直在边疆磨砺,后来做了陈寻雁的侍卫。他功夫上乘,为人又稳妥,这次便被指来保护路惊鸿。
他平时虽低调,姿态放得极低,路惊鸿却也不拿他当一般仆人对待。关键时刻,才展现出陈家亲兵的极高素养。
到了前院,驿站中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坐了一两个公差。一锦衣玉带,略有些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大堂最完好的一张椅子上。
见了路惊鸿,赵铭昉也并不起身,只将手中摇个不停的折扇收了,斜插在腰带中,笑道:“这便是京城有名的路大人?今日得以一见,幸会幸会。”
他虽在笑,面上却满是戏谑,无一点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