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出了房,就来了一个小丫头,低头轻声说道:“陈小姐,咱们家二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陈寻雁有些奇怪,怎么到了这路府,一个个的都要见她呀?
第二十四章
此刻路家的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陈寻雁跟着那小丫头七拐八拐地走在静悄悄的路府里,只觉得在通向没有光的地方。
进了二夫人的庭院,地龙生得太旺,陈寻雁额上微微出了些汗,可仍觉得阴森森的。
二夫人今天打扮得得体,一身石青团龙宫缎锦袍,手中捧着沉甸甸的赤铜缠枝玫瑰手炉,坐在梨木炕上,身旁夹持着两个高大粗壮的女仆,冯落跪坐在二夫人腿边替她捏着腿。
陈寻雁只觉这冬日的阴沉沉都是从二夫人身上溢出来的。
二夫人见她来了,也不起身,只招呼身边的女仆替她倒了茶。笑道:“二姑娘既然与我家子游交好,怎么也不见以前来家里坐坐?”
陈寻雁只干巴巴地说:“怎么好叨扰二夫人。”心里默念着我来你家的次数可不少了。
二夫人坐正了些,抬手紧了紧鬓角。以前做媳妇时留下的规矩,在婆母面前侍奉,头发毛一点都要被给脸子,明面上不说,后来才知道是骂“骚”。
她将手炉放在梅花小几上,说道:“我们家子游啊,打小就没了爹,偏他那个娘,又去了,这孩子可怜见的。我看不得他受苦,便接过来和我家瑜哥儿一块养着,这如今,都长大成人了。”
想到路惊鸿的娘从出身到相貌学识,处处压她一头,可她那儿子路惊鸿还不是在自己手中任搓圆捏扁。如今她还活着,她是路家的当家主母,心中一阵快慰,“啃!”喉咙蠕动着咳了一声。
陈寻雁没有和旁人谈论路先生身世凄凉的意思,闻言只喝茶,沉默不语。
冯落停下了手,细声细气地道:“早就听说大表哥小时候过得苦,没想到竟这么凄凉,还是多亏了姑母照顾。现在大表哥又忙着公务,不知道有多累呀……”说着,自怀中摸出了湖绿洋绉撒花手帕,在离眼睛很远的地方,轻轻地拭了拭眼角,不弄花她的眼妆。
二夫人冯氏伸手摸了摸冯落的头,笑说:“还好你是个懂事的,你表哥在官场上忙,你能干,便多替他打点打点后院的事。”
冯落听了只微红着脸娇嗔了一句:“姑母又笑话我!”
陈寻雁被晾在一旁,倒没所谓,只想快点脱身。
身后的捡枝垂着脸,撇撇嘴:咱们家小姐还不一定瞧得上你们家呢,就这么急着摆主母的谱。这个表小姐也真是,没脸没皮地凑上来,要是知道路大人已经向小姐提过亲了,可不得气得一头栽倒?这一口一个“姑母”的,叫给谁听呢,谁稀罕这点子亲戚关系。
两人亲亲热热了这一番,二夫人像才想起陈寻雁还在这屋里一般,笑道:“二姑娘不如就在咱们家里用晚饭,落落,你领着二姑娘去见见老爷子吧,二姑娘也没来过,不熟怕是找不着路。”
陈寻雁抓住了机会,赶紧说:“不劳二夫人费心,路先生已经领着我去见过路爷爷了。”只想赶紧脱身。
冯落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大表哥竟然带她去见路爷爷!凭什么!
二夫人到底不敢把镇国将军府的二姑娘怎么样,陈寻雁得以顺利脱身。
出了院子,陈寻雁伸了个懒腰,路先生在这二太太身边长大,怪不得这么白。她就呆了这么一会都觉着不见天日。
拐过一道垂花门,路惊鸿在那儿候着呢。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二夫人可有为难你?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捡枝跟在身后有些纳罕,这二夫人就算再不济,到底是自家人,路大人怎么直接就问了出来呀?她不知道路惊鸿是定不会让她家姑娘受一点委屈的。
陈寻雁紧了紧披风的系带,歪着头想了一会,才笑着说:“有点儿冷。”
路惊鸿也笑了,“下次我一定提前给你备好手炉子。”
陈寻雁由侍女扶着手上了马车,路惊鸿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忽然和梦境模模糊糊地重合起来。他的心霎时就乱了,“雁雁!”,一句话到底只呜咽在了喉中。
陈寻雁却掀了秋香色的窗帘子,把脸靠在窗扉边,向他摇摇手,“路先生,再会。”笑得眼波灿烂,搅动湖水。
路惊鸿的心终于归于平静。
翌日,陈寻雁与陈霁骑了半日马,直往京郊陈家新买的庄子上去。
陈霁近来梦境越发细碎,雁雁在深宫中无神的眸子、方无应决绝的一眼不断浮浮沉沉,直要把他搅得心神俱灭。
黄河暂得喘息,雁雁的商队也有了起色,可是还不够!他必须足够快,做得足够多,才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