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庞云帅还真就没再见过冬瓜,但他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圈,便听说了那个广为人知的传说——冬瓜是个孤儿,出生时母亲已经死了,是老住持从棺材里救出来的。
这么一来,就更瘆人了。
虽然寺院里的老和尚向庞施主道歉了,说小孩就是皮得很,整天嘴里乱说话,还请他不要放在心上,但庞云帅还是决定,花重金在寺里供奉两盏莲花灯。
那莲花灯手掌大小,莲花上坐着一尊金色小佛,平时是暗的,有施主捐钱了那荷花灯则会亮起,每天都会有和尚去那里念经。
庞云帅来缴费的时候,林鹤知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大殿的角落里。柜台上凌乱地摊着一把算盘,一本账本,以及一个棋盘。
那盘国际象棋已经很旧了,棋盘边缘标着的字母与数字都已经褪了色,木质棋子泛着陈旧色泽。林鹤知一个人坐在黑棋那一侧,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见有人来了,收了钱,懒洋洋地在本子上记了名字与金额,半句话都没和对方说,又一心扑在了自己的棋盘上。
庞云帅倒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男人穿了一身洗旧了的褐色僧袍,袖子微微撩起,右手手腕上的小檀木珠,缠着腕骨饶了几圈,刀疤清晰可见。无数金色小佛像在墙壁上排列着,灯火彻夜不息,远远看去像一片金色的佛光海,庞云帅的目光落在林鹤知身上,在微微闪烁的金光下,执子下棋的人看起来是那样专注。
林鹤知一开始下得不快,虽说棋子来回纵横,但很长一段时间内,黑白双方都没有损子。一切都是从白子的象吃了黑子的马开始的,接下来的每一步双方都在换子,林鹤知的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棋子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密集,风卷残云间,本来密密麻麻的棋盘只剩下寥寥几子,直接进入最后的残局——和了。
林鹤知见庞云帅一直盯着自己看,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嘴角微微一勾:“会下棋吗?”
庞云帅有些尴尬地笑笑:“稍微会一点。”
林鹤知嘴角的笑意越深,摊开掌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一局?”
庞云帅挑了挑眉,最后还是拉了张椅子在林鹤知面前坐了下来。
很快,林鹤知便发现,庞云帅所谓的“稍微会一点”着实有些谦虚。他下棋速度不快,但每一步得走都非常缜密,基本不会出现因为粗心而丢子的新人错误。林鹤知偶尔故意设局,拿点蝇头小利当成诱饵,庞云帅总是会思考很久,但还是欣然接受,不过,林鹤知并没有接上“杀|招”,时不时卖点破绽给他,倒显得两个人有来有回。
眼看着天色渐暗,放平时大殿已经落锁了,但钥匙在林鹤知手里,他不走,也没人急着来关门。
庞云帅有些好奇:“你平时总是一个人在这里下棋么?”
“一个人多少有些无趣,”林鹤知又落了一子,抬头兴趣盎然地看了庞云帅一眼,眼底的笑意似乎意有所指,“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不是吗,庞先生。”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林鹤知说施主出手阔绰,看着就像有钱人,怎么就来寺里修行了。
庞云帅也不忌讳自己的身份,直言自己老婆离家出走了,还把事情闹大,他不得已,只能躲到寺庙里来求个清净。
林鹤知露出一脸同情的模样:“您和她吵什么呀,吵这么厉害,都直接离家出走了。”
“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庞云帅落了一子,答道,“我在市中心有个小公寓,当时装修就花了不少钱,结果现在她又突然想换个装修,把一面墙打通。我看那客厅漂亮得很,全砸了重装少说也要几十万,这白花冤枉钱呐您说是不?”
“然后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拎包就走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上哪儿都找不着。”
“几十万确实不是小钱。”林鹤知装出一脸非常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按您刚说的,这公寓本来就是花了不少钱修的,怎么就突然想拆了?”
庞云帅愣了愣,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他叹了口气,敷衍了过去:“谁知道呢,女人的心,变得总比翻书还快。”
他斟酌片刻,在下了一步棋后又补充道:“大概是隔壁有人在装修,她看了也心里痒痒吧。”
与此同时,宁港市某高级公寓。
徐子静刚泡完热水澡,头上顶着卷发棒,脸上贴着面膜躺上床,她打算看一会儿书便睡了,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
现在是假期时间,她原则上都是不接电话的。可她一看备注,竟然是好长时间都没消息的万宇嫣,她顿时睡意全无。
“喂?宇嫣?”
可耳机里回应她的只有嘈杂的噪音,滋滋啦啦,断断续续,似乎什么都听不清,徐子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信号,明明是满格,那应该是对方那边信号不太好,或者说是背景杂音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