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这种球队模式对我们部门是不适用的。
“我有一个疑问。”潘德小姐说,“在过往的讨论当中,我们发现内部对于不显示职级这条规定,会有不同的看法。举个例子,与第三方接触时,他们在规格上会有一定的困惑,而这种困惑有时会影响到工作进展。我很好奇,利松,在你成立这家公司的时候,为什么会制定这样一条规则呢?”
这是坑啊!
我真是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捂住大老板的嘴,但他全然不以为意,张口就答:“我们最初是出于有效交流的考虑这么做的。你知道有相当一部分互联网公司都会这么做,这也算是某种行业基因一样的东西。最开始,我们是在工程师当中这样做。当发现它有不可取代的交流优势的时候,我们决定在全公司推行。”
“你有想过它会像现在这样流于形式吗?你知道,外部也会做打听……甚至同事之间可能对于彼此的职级都很清楚。”
“这确实是我不愿看到的一个情况。交流太重要了。”大老板很坦诚,“但老实说,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折中也比职级完全透明的要好。我们是一个非常大的公司,职位上的差别很容易让一个初级员工怯于提问。这不是靠文化建设或者员工活动就能搞定的事,涉及业务合作的两个人很可能原本互不相识。”
“我们也有考虑到这方面……”
我阖眼,简直不想睁开。
坑已经挖好了。
“在我们的框架当中,人员结构会更加扁平。一个巨头企业作为整体办不到的事,通过巨型队伍模式,却可以在一个部门里实现。”潘德小姐果不其然开始埋坑,我有心无力,只能听她讲下去,“我知道这是我们最核心的部门——想象一下,在畅通的交流与思想交锋中,新员工成长飞速,技术专家得以主动选择自己的领域,项目负责人交换他们的奇思妙想……”
眼看着视频里那个穿t恤、有些胡茬的大老板越来越感兴趣,我的心越来越凉。
“但姚刚才提到的也是一个问题。”正聊得起兴,大老板冷不丁点了我的名,“我希望能够有再多一次会议,由负责具体业务的高管出席,嗯,如果可能的话,桑妮亚,你也参加,可以吗?我们在会上讨论更多的细节,尽快将这个框架敲定。”
“当然。”潘德小姐的惊讶几不可查,而且极快就又掩饰了过去,“我会再看看日程表,我们尽快开这个会,好吗?”
她应该是没想到大老板这么亲力亲为,估计心思绕了好几个弯了。
但绕弯是没用的。他就是单纯的亲力亲为。
我们大老板每天都会看一些核心部门的每日报告,连数据都会详细浏览,在会议上常常问到关键处。他身为企业家的特质是我对他这么服气的原因,也是我得以火速升职的直接理由。
其实事必躬亲这一点,从我和老大直接汇报给他就能看出来。
我现在对此又再度地生出了感激之情。谢天谢地他能听我一句劝,要是这事儿在今天这么拍板定下,事情就真的没得转圜了。
会还没开完我就悄悄拿手机搁桌底下打字,给乔瑟琳发消息:“我真的需要和大老板谈谈。拜托了。”
手机极快地震了一下。我低头,发现是乔瑟琳。
视频上的她连望着电脑的角度都没变一下。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消息很简短:“别。”
别什么?别和他谈?
不谈公司就被温水煮青蛙整个弄没了!
我内心焦灼,可惜不能表现出来半分。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原来乔瑟琳回我也回得很勉强,只说:“会后。”
“会议”用的还是“tg”的缩写,她平常哪怕是闲聊打字都很规范。
我心里火急火燎的,看完消息,一边还跟着现在发言人讲话的节奏微微点头。真佩服我自己,我这运动神经已能活动自如了,还要大脑指挥做什么?我还想追问,正犹豫怎么和乔瑟琳措辞呢,这时手机竟然振动了第三下。
这回我可是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右侧,与会者画面那一溜呢。
乔瑟琳会变魔术吗?她怎么办到的?
我迅速低了个头,抬起来,感觉脸有些发烧。
潘德小姐:“我们今晚九点见。”
始作俑者适时点了点头,神情专注。这会儿的发言人是老黄。她不针对老黄就够不错的了,难道还真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生什么钦佩之意?
装,你给我装。
我演得比她还投入。脸颊那阵热意迟迟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明明是我赢了这一局,我却觉得自己像被她看光了底牌那样,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始终没个着落。
她肯定是注意到我看手机了。我咬了下嘴唇。
会后乔瑟琳和我拨了个语音。
乔瑟琳是个大忙人,虽然城府极深,对我多有照拂却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抽出时间和我沟通,我很感激,长话短说,言无不尽:“这个方案不能通过。我不知道大老板有什么顾虑,但是一个优化框架是他们工作展开的关键,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拦一下的话,之后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我理解。”乔瑟琳没立即回应什么,只是岔开话题道,“你嗓子有些哑。”
“这几天会太多了。”我咽了口水,觉得喉咙有点干,“可能是没休息好,最近加班比较严重——对了,我知道一种对咽喉不适效果特别好的水果茶,你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