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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未了当年0103(第1页)

2024年4月15日第一回医女长安,华夏文明最重要的一座大城。自魏晋以降,长安战乱不止、数易其主,早已不复当年号令四海的大汉朝那无上的威仪与繁荣。然而长安毕竟是长安,华夏族龙兴之地,无论经历怎样的兵祸浩劫,她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其应有的荣耀。那天林儿、寻阳、韩均三人乘马车赶往长安。自汉中至长安,快马加鞭也需数日,只因出了汉中平原就是秦岭山区,道路曲折难行。寻阳自上次高原反应后,身体虚弱,虽有林儿悉心维护,但舟车劳顿对久在深闺的她仍是不小的挑战。林儿索性让韩均放慢车速,也好沿路欣赏秦地的风景。如此又摇晃了数日,总算见到了渭河奔流的河水,长安城就在不远处了。林儿三人在渭河边一个不小的渡口歇脚,准备顺河而下入长安城。这号称洛商会议,商家自然多是从东而来,可这渡口却也热闹非凡。三人找了家茶寮要了些清茶来吃,林、寻二人不便露脸,就让韩均出去打探消息。不多时韩均跑了回来,笑道:“主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渡口边有个行医问诊的摊子,挂了个招牌叫‘檀氏秘方’。”林儿道:“天下姓檀的医师多了,这有何奇怪?”韩均道:“这自然不稀奇。不过那行医之人是个年轻的公子,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脂粉气,我一看便知是个女的。”寻阳道:“想是哪个医家子弟出来历练的吧?就像林儿一样。”韩均忽神秘起来,“好吧,如果这还不够惊奇,下面这个你们可听真了。那女子,粗看起来,竟和林儿主母如孪生姐妹般相似!”这一句总算引起双姝的兴趣,同时“哦”了一声。林儿道:“你没看岔眼?可惜外面人多眼杂,不然还真想去鉴识一番。”韩均道:“我就知道主母肯定会感兴趣。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出门往西的山上有座道观,观内有一处高阁,我猜在那上面,整个渡口的情景都能看得一目了然。”林儿笑道:“二郎怎么突然变这么机灵了。那自然妙极,喝完这杯茶我们就过去。”当下三人也不耽搁,径直出门往那山上去。果见半山腰上有一座道观,看规模倒不算大,也没多少香客,唯观中一间高阁颇为起眼。三人登上高阁,果然将渭河的风光尽收眼底。远处的城池宽大雄伟,那自然就是华夏龙城长安。此处离渡口有数百步,渡口边的人来人往固然一清二楚,只是看人脸就显得有些模糊了。林儿细眼观看,渡口边真有一个青色的小摊,摊主是个清秀的少年,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一言一行却尽落林儿眼中。林儿学医经年,见多了各路医师,一看此人就知是医术的行家。而且更奇的是,她和自己的言行举止,真有几分神似之处。林儿不禁莞尔一笑,世上怎会有这般巧事,说道:“看来得去问问阿兄,看我是不是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同胞小妹啊。”“不用问了,这人不是你妹。”从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三人忙回头看,韩均更是反应迅猛,将林、寻二人护在了身后,喝道:“什么人?”却见梁柱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当先跪倒在地,口中呼道:“师侄拜见师叔,多日不见,一切是否安好?”林儿大惊,定了定神细看来人,却见他脸上带着令人憎恶的面具、甚是吓人。林儿又是心头一凛,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面具是定襄的乐安让檀羽带到仇池交给她的兄长高长恭的。“真长?哦不,高长恭?”林儿竟有些失语,她心中一直对高长恭耿耿于怀,可此时见到这张吓人的面具,心中泛起的竟然不是厌恶,而是惊喜?高长恭这时方将面具取下,显出他原本英俊的面颊。走了有不少时日,他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白净的面皮更显英气逼人。他本出行伍,身长八尺有余,端的是一身威仪,让人肃然起敬。唯独他身后那个酒葫芦,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你怎会在这里?不是回定襄了吗?”“多谢师叔关心,小侄已自定襄返回。临行时,舍妹还不时和我念叨师父、师叔对我们一家的恩德,让师侄努力报答。她还特意让我捎了些家乡的土产过来。请师叔随我到客房叙话如何?”林儿道声“好”,就这样跟着他走了。后面寻阳和韩均被她撂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尴尬无比。还是高长恭面面俱到:“请公主、韩兄同往。”寻阳、韩均尚不知此人是谁,见林儿跟着他走,也只好跟上。四人来到观中的一处客房。高长恭从包袱中拿出几盒糕点来,道:“寒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都是舍妹一点心意,大家尝尝吧。”林儿见糕点都是经过了精心点缀,知是乐安用心之作,不由得想起了乐安的模样,问道:“你爷娘和乐安都还好吧?”“他们一切都好。我本该在家多住些日子的,可心中又担心师父、师叔在仇池多有凶险,这才匆匆赶回来。”林儿奇道:“这倒怪了,天下之大,怎么今天会在这里碰上呢,未免太巧了吧?”高长恭笑道:“我专在此观中等师叔已经两日了。”“专门等我?你怎知我会来此?”“此事说来话长。我从定襄回来,绕道去了趟洛阳,得知他们要在长安召开一个洛商会议,我心中纳闷,洛阳人行商怎么跑到关中去了。后来仔细一打听,原来洛阳商人现下与西域胡商多有往来,而长安是西出塞外的必经之地,洛商们是想通过这个点,控制往来中原、西域的商道,使之进可成为货物转运的驿站、退可成为阻击南朝势力的屏障,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所以我猜长安城这几日必定很有趣,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前几日倒让我碰上了师叔派来的前哨,那位于公主。”“你怎会识得玉娘?”“于公主我自然不认得,可她身边那个南朝人司马灵寿我却认得。不知师叔是否知道,这个司马灵寿的族弟名叫司马道寿,在汉中开了家典质行,我在汉中时专门去会过他,所以认得他们兄弟。”“嗯,这个我当然知道,司马道寿还算我名义上的师父呢。”说着,她便将与司马道寿的关系说了一遍,然后又问:“那后来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外面那位徐小姑……”高长恭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师叔你们一定好奇,为何她跟师叔竟如此神似?”看着三人投来的好奇目光,高长恭缓缓解释道:“徐小姑芳名叫做徐漂女,是我在来长安的路上巧遇的。至于她的身世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她出身医学世家。这小女真是聪明得很,满脑子鬼主意,一路上到处捉弄行人,要不是我还算机灵,也要着了她的道。那天碰到司马灵寿,我就让徐小姑去和他们接触。那位于公主心思单纯,经不住徐小姑几问就将身份来历合盘托出。得知她因为陶公子的关系,怀恨与她同行的司马灵寿,徐小姑就帮她狠狠地整治了司马灵寿一番。如今那司马灵寿还躺在客栈床上无法动弹呢。”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司马灵寿绝非凡人,岂能轻易着了道,这个徐漂女想必是用了什么猛药。林儿心中不由得一怔:一个医师却用医术四处捉弄人,这怕是不太好吧?只听高长恭续道:“我当时听了于公主的话,心中料定师叔派他二人来只是幌子,目的是自己暗中来访。我心想着帮你一下,正巧徐小姑也会医术,又和师叔身形、相貌、性格、举止无不神似,我就让于公主按师叔的样貌给她化了妆,让她在这进出长安必经的渡口以‘檀氏’之名设摊,吸引路人目光,而我则在这观中专候师叔前来。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总算等到了。”说着,他又拱手一拜。第二回取字林儿回头对寻阳道:“看来若不是高长恭帮忙,我的计划又要落空了。”寻阳却附耳过来小声道:“你还没给我们介绍这个高公子呢。”林儿闻言一惊,是啊,刚才高长恭一出现,她就像着了魔一样跟着他走。可她原来不是很讨厌他的吗?怎么今天见了他竟似见了亲人一般。可转念一想,她立即明白了,原来自从檀羽走后,所有重担都压在她一人身上,身边没一个可以托付之人。这个高长恭智勇双全、外相俊郎,虽然他对女人的看法让自己不舒服,可毕竟是可以倚赖的。所以适才甫一见他,就像压在身上的巨石卸了一大半,心中自然轻快了许多。“原来做主母竟这么难。”她不禁心生感叹。这念头不过一瞬,听得寻阳问,林儿却有些口涩地道:“他叫高……”高长恭倒很放得开,说道:“我还是自己说吧。我叫高长恭,原本在紫柏山修行,因犯了戒律被逐出师门,幸得师父檀羽收为弟子。这位寻阳公主和韩兄我已听于公主说过了。我听于公主说,师叔还给她取了‘玉娘’的字,她甚是欢喜。说起来,我也年届弱冠,尚未取字。今天师叔在,不如也赐我一个表字吧。”发··新··地··址林儿愕道:“这……怎么你们都要我来取字啊。”高长恭笑道:“师父不在,师叔就是长辈,有什么取不得的。”林儿又是一阵摇头,只好再度转头向寻阳求救。谁知寻阳口中却喃喃念着:“兰陵、兰陵……”她顿了顿,“长恭姓高,古者以陵作‘高地’。长恭虽是男子,外相却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身上自有一股兰蕙之气,而且‘兰’有国士之香,颇与长恭气质相当,何不就以‘兰’为字?如此想来,长恭可取个‘兰陵’二字,意为国士之高地也,如何?”高长恭一拱手:“多谢公主赐字,以后大家就叫我‘兰陵’吧。”林儿一愣,这个寻阳公主可真不客气呢。她见寻阳仍低着头,脸上微露红霞,心中立时领悟,“她这是替阿兄取的字。难道她心中已经以师母身份自居了?”却听寻阳转言道:“林儿让煮雪去给兰陵送信,想必是错过了?”高长恭忙问送什么信,林儿这才将此前的事捡紧要的和高长恭说了一遍,言毕又道:“兰陵对天下大势心中了然,可否和我说说当前的乱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长恭闻言即努力思索起来,屋内一下陷入了沉静。过了许久,高长恭开口道:“师叔一定觉得,仇池国各色人等之间的关系,是说不出来的一个‘乱’字吧?”“是啊。国主、富户、盗寇、佛寺、南朝人,你能想到的人物全在这里集中了,不乱才怪。当初阿兄为追寻中原乱局的真相而来到仇池,他说在这里定能查出乱局之秘。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其实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个‘利’字在左右全局。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别看他们分合纵横,皆逃不过这一个字。侯家堡屯兵圈地为利、药王谷建立作坊为利、洛阳商人行商坐贾为利、南朝人搅在其中浑水摸鱼也是为了利。”“这当然是没错,可为什么这些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全都集中到了仇池这个地方呢?”“当今天下,南北分治,仇池如一只楔子钉在了南北两朝的脖颈之上。仇池起自氐羌,地近长安,又比邻西域,河西五凉诸国、吐谷浑诸部皆会往来于此。仇池虽小,然自汉末立国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可谓胡族诸国中国祚最长久者。五胡乱华以来,仇池国屡遭魏宋攻伐,时而倒向北朝、时而倒向南朝,时而被灭,旋即又得复兴,凡南北两朝照顾不及,立时便出兵袭占周围各郡县,甚至打到过长安、成都等大城。所以,南北两朝要想攻克对方,都无法忽视仇池的存在,仇池也成了争夺的焦点,各方集中在这里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只不过内里更深的含义我却回答不了,有一个人肯定能回答,那就是师父让你去找的鲍照。”“可鲍兄长出远门了,我去他邸舍里问他徒弟,那徒弟嘴巴严得很,怎么也不愿说。”“恕师侄直言,师叔来长安,不正是为鲍照而来?”林儿被他一下看穿了新思,新中生起了一阵钦佩,问道:“这新思我只对寻阳说过,你怎会知道?”高长恭自信一笑,“如今仇池国如此纷乱,鲍照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离开仇池出了远门,这是蹊跷之一。洛阳商人在这种关键之时却大张旗鼓地在长安搞洛商会议,若没有仇池商人参与其中以为内应,想来也不可能,这是蹊跷之二。师父明知陈庆之要他去长安对付洛阳商人,却只和师叔你提到鲍照,其用意相当深远,这是蹊跷之三。有这三点疑问,师叔怎会不来长安寻鲍照呢?”林儿拍手笑道:“你和我阿兄真是不相上下啊。没错,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如果估计得不错,鲍兄长此时必定就在长安城。那你说我们应该如何才能找到他呢?”高长恭道:“师叔来此之前想必已经有了主意,又何须问我。”林儿新中一凛,真是什么都被他看穿,只得道:“好吧,我本来的计划是,打草惊蛇!”四人说完话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林儿急道:“不好了,本来说今天坐船去到长安城里住,这么晚恐怕都没船了。”高长恭却不着急,笑道:“师叔只管放新在这观中用了晚餐,我已租了一艘船随时候命,又在城中找好了一个小院,保师叔这些日子安住。待得天色再黑些,师叔就和公主借着夜色赶路,我与韩兄去和徐小姑会合,有什么情况就请韩兄往来传递消息。”林儿不想他安排如此周全,奇道:“我看你一身孑然,这租船包院,花费也不小啊?”高长恭道:“这次回乡路上,顺道做了几桩买卖,索性身上得了些闲钱,师叔只管放新。”林儿越发好奇起来,问道:“什么事这么好做,也教教我吧?”高长恭道:“这桩事说起来师叔应该很1。今年开春,北朝皇帝立意灭佛,陆续扫平了河东的几处寺庙,像师叔去过的定襄永宁寺,就被朝廷定为妖言惑众。这些寺庙信众何止数万,常年在邪恶之言浸y之下,有病不就医,致多年而成痼疾,这些师叔都很清楚。可那些寺庙被封、僧人被逐,信民突然没了凭借,只好转而投医。如此大量的病人集中收治,药材自然不足,再加上北方连年打仗,药材更是奇缺。而仇池之地多山,山中药材自是便宜非常,我从仇池过去时,花极少钱资购了几十车便宜药材运到河东各地。我只按当地市价将这些药材出售,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阿兄说你是政务大才,看来当真不假啊。”林儿忍不住赞道。“这还不够。北朝扫清邪恶之后,又下了道旨,凡收藏传播邪教之物者,罪加一等。信民们哪敢违抗,这些年所藏的神像、符箓等,全被弃之如敝屐,大街上丢得到处都是。我则雇人将这些物什偷偷捡了来,又满满地装了几十车。”“你要这些做什么?”“朝廷的灭佛令眼目前还只在于平城周围郡县,尚不及于偏远。那些佛教寺庙做其它事不在行,在这些佛像上,可是太舍得花钱了,大魏的黄金几乎都被他们拿来装饰佛像,那些佛像个个镶金带银,值钱得很呢。洛阳、汉中这些地方近些年打仗少了,自然商贾恢复、邸舍重兴。然而战乱刚过,当地哪有那么多精没神佛塑像,而我运过去的这些自然就大受欢迎,少不得又赚了一笔。”林儿听完,吃惊不小。高长恭就这么往来一趟,不仅回家探了亲,还做了两笔大买卖,此人真的是商贾奇才,以后有他协理事务,自然会事半功倍了。(按:我国自南北朝以后,黄金就变得十分稀缺。宋朝人认为,这正是由于南北朝佛教盛行,普遍用黄金装饰佛像,导致了黄金的大量流失。)第三回火灾天色渐渐暗淡,一轮明月高悬,江上一叶扁舟,林儿和寻阳坐在船头。林儿调皮新性上来了,竟褪去鞋袜,两只玉腿搭在船头,任冰冷的江水打在脚面。寻阳则坐在一旁轻轻挽着她的手臂,默默地看着远方。林儿回头见寻阳似有新事,忙问:“你在想什么?”寻阳道:“林儿,你说兰陵他怀有大才,却为何甘愿拜羽郎为师呢?他比羽郎还大两三岁吧?”林儿道:“是啊。他和姓和的真是一对怪人。”说起和其奴,寻阳想起了上邽初见时的情景,不禁也是莞尔一笑。林儿又道:“阿兄曾经和我说过,高长恭与和其奴虽身怀不世之才,却非熊有大志之人,所以他们一个委身在紫柏山甘心替人做下手,一个却浪荡江湖,无所依附。所以他们来找阿兄就是想找个栖身之处吧?”寻阳道:“难怪刚才兰陵见了林儿倒头就拜,莫不是人臣择了明君吗?”林儿被她一说,尴尬脸红,娇叱道:“哪有的事。”渡得渭水,双姝弃舟登岸。高长恭租的秦家大院在长安城外东郊,离码头不远,二人旋即往其指点的方向走。正走没多时,忽听得有敲锣声起,有人大声喊道:“起火了!起火了!”顿时就听见了纷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声。顺着人声的方向看去,果见有火光飞起,映得天际绯红。人流声也越来越密,街上很多已经上了门板的店铺又开了门,有人穿着单衣就往外跑。这长安城几经战火,数度毁而复建,汉魏时许多坚固高大的房舍都已被毁,如今这座长安城,多是五胡乱华以来以竹木搭成的临时居所,相比于砖瓦结构,这里确实更易走水失火,而且房舍如此密集,一烧就是祸及邻里。所以邻舍都已形成习惯,哪里走了水,远近都要去帮忙救火。林、寻二人站在当地,不知是否该随着人流去看看。林儿道:“要不我们站在远处看看吧,应该不会有事的?”寻阳道:“可是这时候火场肯定乱得很,万一被相识的人撞见怎么办?”二人正犹豫着,一道人影闪近,正是韩均。韩均急道:“还好还好,总算我跑得快。兰陵叫我快步过来提醒主母,千万别到火场去凑热闹。”林儿闻言撅起嘴道:“你们都把我当小儿,知道我肯定会去闯祸是吧?”寻阳却真诚地道:“林儿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儿知她意思,忙安慰道:“好啦,我说笑的。为了寻阳姊我也不会任性。我们现在就去秦家大院睡觉。”一边走,韩均继续报告:“刚刚听到失火的事,我就和兰陵、徐小姑赶到了现场,兰陵听说火场里还有孩童被困,忙冲进了火场去救人。”林儿关心地问:“不会有危险吧?”韩均笑道:“主母你真是过虑了。兰陵本就是行伍出身,在紫柏山又有明师指点,身上的功夫会差到哪去?让他进火场救人肯定绰绰有余。”林儿道:“对哦,我忘了他是会武之人。那他和你小君比,谁厉害?”韩均傲然道:“他怎会是小君的对手,他恐怕连小君的三招都接不住。”说着话时,三人已到了秦家大院。院子的男主人去救火了,只剩他家妇人米氏和几个儿女在家。这院子有三进,在这长安城郊算是中等客店。高长恭租了最里一进给林儿住。此时林儿也不耽搁,和寻阳进了房间安睡。韩均则按照安排,又返回了火场。此时时辰尚早,林儿躺在床上睡不着,爬起身来对与她隔床的寻阳道:“寻阳姊我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讲江湖中的事吧。我师父虽然会武功,可他从来不教我,所以像木兰阿姊那样神乎其技的武艺,我是一点都看不懂。你说她的武艺到底有多厉害啊?为什么二郎说兰陵连她三招都接不住?”寻阳此时也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索性爬起来说道:“那我就从头讲起吧。以前在赵郡时经常听师兄他们谈武论道,所以对江湖中的事倒也知道一些。自晋末以来,天下大乱,胡人南下乱我华夏,汉人士民不堪其扰,于是各大家族便在各地建起了坞堡,抵抗外侮。逐渐的,这些坞堡就形成了一个武艺的江湖。像赵郡的陇西帮,就是赵郡李氏建立的诸多坞堡联合形成的一个门派。木兰阿姊学艺的渤海高氏也是一样的情况。”“一般行走江湖之人都会说,当今天下有三大门派,分别是静轮宫、荒土盟、麦积山。其中,麦积山对弟子约束甚严,少于行走江湖者。而静轮宫虽人数众多,但其中多有修习妖法道术者,与普通江湖众有很大区分。只有荒土盟,不仅人数众多,且分级明确,他们会定期对盟内武师的武艺进行评定,并配以相应数量的锦袋以示其身份。因此,师兄他们在谈论一个武师的武艺高低时,往往以荒土盟的分法,将武师从一袋到九袋加以区分。”“通常来说,一般的江湖宵小被算作一袋,会一点皮毛武功的为二袋,正式拜过师门学过艺的差不多就是三袋,资质平庸者学满三年出师即为四袋。这四级都是较为普通的习武者,江湖上比比皆是,不足为奇。而从五袋开始,则需要练武者有一定资质、且勤加苦练许多年才能达到,而每升一袋难度也会越来越高。如果把五袋算作是九品中正制中的下品,那六袋就相当于中品,七袋就相当于上品了。”“在刚才给你说的三大门派中,五袋高手比较常见,六袋则可以在这些门派中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使了,七袋更是这些门派中的上层之人。而江湖上混迹的闲散武师很少能见到七袋以上的高手。至于八袋,则是大门派中的掌门、长老一级才能达到的高度,比如陇西帮的李灵师伯、伊吾城的李宝城主、紫柏山的昙无谶等。而九袋,全天下只有四人,并称四大武魂,分别是静轮宫掌教天师寇谦之、荒土盟盟主吕罗汉、麦积山方丈玄高大和尚、以及我的皇叔、南朝的南郡王刘义宣。”“那木兰姊是几袋呢?”林儿忍不住好奇地问。“七袋!”寻阳斩钉截铁地道。林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方道:“木兰姊是上品豪族哇。”寻阳道:“很多人都说,木兰姊是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她完全凭自己的天赋领悟了高氏剑中的许多绝技。她不仅是七袋,还是七袋中最顶级的存在,上上品。木兰姊才二十岁出头,以后还不知能达到什么高度呢。再加上她有先秦名剑含光加持,我师兄说,如果有十袋的话,他也相信木兰姊一定能达到。”林儿点头道:“嗯,之前我还担心她去紫柏山会有危险呢,现在看来我真是杞人忧天了。紫柏山那个李敬爱老尼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可我记得那次在案山比剑时,她和三坞主来来回回也打了很久,难道三坞主也有七袋的实力?我又听说二坞主比三坞主还厉害,那岂不是二坞主有八袋的实力?”寻阳道:“这不一样。那时三坞主是困兽犹斗、以性命相搏,木兰姊却要顾及他会逃跑,心有所忌,武艺自然大打折扣。况且三坞主本就出身名门麦积山,又正逢壮年,乃是练武最佳的时机,这才与木兰姊打得有来有回。我猜,三坞主应该有六袋偏上的实力,二坞主不出意外就应有七袋的实力。听玉娘说,二坞主当年在麦积山时就是传功长老的候选,有这实力毫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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