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陈明靠在椅背上,俯视着老头,看了一会,嘴角再泛起笑,他将身子前倾,凑到老头跟前,几乎贴在他额头顶上说话,老头额上的汗滑下他的脸颊,陈明说:“我先前听说,那捕头在巡抚大人被杀的房间里发见两只金蟾蜍,可有此事?”
老头将头压低,错开陈明的脸及眼光,老实答道:“是有此事。”
“哦……”陈明点点头,从老头头顶离开,靠回椅子上,将桌边的茶盖掀起来,闻了闻茶香,老头脸上的汗更多的留下来:“不过是两只金蟾蜍,想来……想来巡抚大人富贵,放两只在房里也是有的,怕与此事无关,大人何必在意?”
陈明将茶端起来,饮了一口,茶叶零碎,带着尘土的香气混在茶里,他倒将那口茶咽了下去,把茶放在边上,不肯再饮,道:“有无干系暂且不论,我问你,你可知道那金蟾蜍是在哪里发现的呢?嗯?”
他睁开那一黑一白的两只眼睛,睁大了,那眼里迷雾般的浓阴,又似乎从迷雾中间劈开两束光线来,此时照在老头身上,那些似乎是了然似乎是嘲弄的神情劈头盖脸地砸向老头,老头猛的跪了下来,连连向陈明下拜,连声道:“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
陈明收起那笑容,坐直身子,又将右手撑在椅子了扶手上,托起自己半边脸颊,瞥眼看了老头,摆手道:“罢了,无事了,你下去吧。”
“是,是。大人。”老头连忙爬了起来,从开着的厅门赶了出去。
我看见陈明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便跟着老头一同出去了,在一个巷口转弯,巧在城东看见吴楠正巡街,瞧见我,他便皱了眉头,唤道:“浮生。”
我上前向他行礼:“大人。”
吴楠训斥道:“身为捕快,你须得尽责。”
我点点头应:“是,大人。”
吴楠将眉头又皱紧了一分,道:“此次擅离职守,是为何故?”
我答道:“本是不敢怠慢,只因腹痛,便去茅房待了些时候,如此才来。”
吴楠这时松开眉头,再道:“不可再犯,且随我巡街罢。”
我答应:“是,大人。”便同他在街道上巡视,转了大半个城池,没见什么闹事,许是刚死了人,风波未平,此时又说有刑部大员来访,便横添了威慑,连小偷小摸也没有,贫民窟里的人也安生了许多。
这时已经过了大半日,吴楠额上仅有些细汗,但也显出了疲态,又转过城东来,见铁匠铺子门口站了个人,穿着贵重的丝缎衣服,白净整洁,与这破烂的老街格格不入,细看来,正是陈明,走近些,刚巧听见他问铁匠道:“你这铺子里,可是常与那些行商镖师打造佩剑的?”
“佩剑?”铁匠挠了挠头,忽然笑道:“哈哈,大人是在说笑了,这小城小县,哪来这许多行商镖师?俺时常是打些农具的,佩剑什么的叫俺打,俺也打,不过这等生意少之又少就是了。”他说着,又叹口气说,“这地方这么穷,哪有这些生意上门的?”
陈明点点头,又问他:“那么,二寸许宽的剑可有人打?”
铁匠又笑:“大人,俺性子粗糙,哪还记得什么二寸三寸的,铸剑就少的很,叫俺铸,俺就铸的,也不知剑宽多少,您真要俺说,俺只能说大概是有的,真说仔细了,俺可记不清楚的。”
陈明沉吟一会儿,点头道:“劳烦了,你且去忙吧。”
铁匠打个哈哈,忙应道:“怎么算劳烦的?,不劳烦不劳烦,大人客气了。”他向陈明行了一礼,再回身钻进铁铺里,一些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响起来。
陈明站了一会儿,一回身,便瞧见吴楠等在不远处,这时吴楠才上前,抱拳行礼:“大人。”
陈明点点头,仍然站着,把眼皮低垂,问他:“何事?”
吴楠问道:“回大人,属下想问:案情可有眉目?”
陈明忽的抬起头来,睁开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眼角上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吴楠身子被这眼神望得一僵,就听见他问:“有眉目如何,无眉目……又如何?”
吴楠被这话哽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回道:“草民只是关心案情,惟愿真相大白,得以明法度,肃纲纪,以使世事太平,百姓安康。若案情得解,草民便心宽,如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明被这话引得大笑,全无先前那奇怪的神情,之后他伸手拍吴楠的肩膀,凑近了他,那双眼睛眯了起来,里面的黑白颜色单只露出一线,只是哪一线间,似乎有什么更为幽深的东西溢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好一个世事太平,百姓安康。吴捕头,这话,你可记住了,待到那一天真相大白,万不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