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澜目光灼灼地望着楚赦之,脸上写满了高兴,“高璃”的那句疯子显然刺激了他,他比平时更亢奋:“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有这样心平气和的站在你对面说话的机会,其实这些年我真的还挺想你的,煜宸堂兄。”
萧煜宸这个名字,楚赦之幼时一度引以为傲,因为它代表着父母殷切的寄托,可后来……后来再提起,只觉得口中都泛着苦意。楚赦之出神了片刻,但是只是片刻而已。而后淡淡反问:“是吗?我的行踪在江湖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想我,那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没办法啊,堂兄你明察秋毫,如果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赶过来阻止我怎么办呢?”观沧澜倒很诚实:“别不信,其实我要比江湖上大多数人都更相信你的能力。”
楚赦之不置可否:“原来你也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你,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吗?”
“错?我没有错,我只是太了解你,太了解人了,你们害怕我的行为,所以才觉得我是错的,可我真的错了吗?”
观沧澜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冷冰冰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很崇拜你。我一开始并不明白血缘上的父母为何厌恶我,但是我也知道真心希望我能活下去的人到底是谁,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在想,究竟是什么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人爱戴的你那样痛苦呢?”
楚赦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谁告诉你我痛苦了,你可以不要把自己的臆想强加在我身上吗?”
“你不痛苦吗?如果你不痛苦,怎么会这么多年漂泊无定,甚至不敢回去看一看你和那个县令一起待过的地方?”观沧澜饶有兴趣地上前一步,观察着楚赦之的表情:“你在各地为别人断疑难杂案时,好像铁面无私,理性至极,但其实,你是个最感性不过的人,这一点,从你一直在避免故地重游就看得出来了。你永远受情感所累,所以在萧家的时候,你痛苦于一定要在自己的母亲和你心中的正义之间做一个选择,即便最后你做出了选择,还要自虐地特意跑回去找她摊牌,亲自品尝被母亲踢出家门的狼狈;然后是那个楚县令……他我就不多说了,当年的事有什么隐情,你这几年究竟是在寻找还是在逃避,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但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你没有一刻从那件事走出来过!不要那么快否定,骗我没有意义,重点是能不能骗过自己。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你从来没有半分长进,因为情感让你软弱、令你脆弱,它就是你痛苦的源头!”
楚赦之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慷慨激昂的观沧澜,时隔多年,记忆早已不再真切,多年前会拉着自己的手叫哥哥的饱受欺凌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吗?究竟是什么令他最终长成一个肆意对他人举起屠刀的恶魔?这个问题无法得出确切的过程详解,只有可以看到的最终答案——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样子了。
“我想过要带你走。”楚赦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他不是要为自己辩解,只是……如果这就是观沧澜对自己多年执念的源头,他应该给出一个答案:“我问过医师,那时候的你长期受到虐待,身体太过虚弱,可我,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脱离了萧家就什么也不是,我甚至养不活自己,怎么能再带一个你。而她……她需要一个儿子,我走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想要你的命,还会将萧家全部的资源倾斜到你身上。我那时在想,你本就很聪明,如果有其他想法,大可以等到成人以后再作打算,我以为……我曾经以为那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如果你的一切行为源头在我,就让我们兄弟两个单独做一个了结,放过其他人,放过……九谏。”
“……”观沧澜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楚赦之,瞳孔中流动的是全然真实的复杂:“放过九谏?楚大侠,你是以什么立场提出这个要求的呢?”
“你觉得,九谏和你是一个阵营的吗?不对,他和你根本不是一类人,他和我才是一路人。放过他?不对,你只是想从我身边夺走他。”观沧澜突然大笑:“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觉得,他自己决定走到我身边,目的究竟是被我主导,还是主导我!”
“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又是感情吗?否则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他和你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呢?”观沧澜的语气重新高亢起来:“你看似理性,实则最受情感所困,而九谏,他是最出色的骗子,天生的政客,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掌控他人的好感达成自己的目的,手段高明到可以让所有人想他所想,却以为那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看似柔软,其实最为冷酷。”
他张开双臂,展开五指,声音透着不正常的狂热:借我的手,他手不染血足不沾尘地杀掉了平阳王;借我的手,他用血的教训给所有江湖人上了一堂课,他在给所有人灌输规则的思想,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试图侵犯江湖人最为骄傲的自由,伤害你们的自主,他像玩弄蚂蚁一样玩弄着一切自以为聪明的卒子,你们却毫无觉察,甚至还会臣服于他的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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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赦之,你看错了他,他是个比我更疯狂的赌徒,只要目的能达到,他甚至不介意死在我手上,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我,死也要拉着我下地狱!”
观沧澜癫狂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挥手大力抛向身后:“这是唯一一颗解药,你可接好了,少了,就再也没人能救他了!”
他身后,是平罗山最高的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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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震天,从平罗山顶直冲而下的活死人冲锋营如一柄利刃将方校鄞的骑兵团刺出了一道口子,不止如此,从各个角落冒出的活死人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完,更别提……有些士兵在这批活死人中,发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大郎!你是杨大郎吗!”一个士兵的声泪俱下,面前的活死人被他奋力挡在红缨枪外,曾经亲密无间的面孔却令他格挡的手臂不断颤抖:“你不是一个多月前才告假回家成亲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看看我啊!我是王狗儿,你的好兄弟王狗儿啊!醒醒,醒醒!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悲痛不是特例,非人的哀嚎,灰白的瞳孔无一不刺激着每个人的心灵,哪怕在亩田村时已经经历过一次侵袭,可是认识的人成为活尸带来的冲击终究是不同的,它的残忍更甚于他们曾面对的所有战役。
“殿下!”温芳辞在方校鄞等人的掩护下奔向沈清,见他面有泪痕,大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时间解释了,快撤走!”孙副统领挥刀砍下一个活死人的头颅:“阊阖道下有机关已经启动,山要塌了!”
沈清抹去脸上的泪痕,打起精神补充:“不是整座山塌,而是半座山山体动摇,等机关完全启动,混着水银的泥石滑坡,周边的小山体也会随之坍塌。不止会把来不及离开的我们活埋,周边的村镇也会遭殃。”
“山要塌了?什么机关能把山弄塌!”方校鄞根本听不清沈清的声音,对孙副统领大吼:“而且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想撤就能撤的吗!活死人太多了,把我们团团围住,不知道外面还包围这多少活死人,我们根本走不了!”
孙副统领对活死人的认识还停留在之前的印象:“他们又没有智慧,我们用大部队挡住,分出一个小队护送七殿下出去!”
温芳辞的话否定了他的希望:“不,他们现在……进化了。”
他伸手指向远方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黑色卷发披散而下,即便皮肤被浸得变色依旧不改俊朗容貌的活死人——比起其他还会僵硬的发出嘶吼的活尸,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瞳孔涣散,看起来其实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孙副统领心生不妙:“那是……”
“活死人的将军。”方校鄞肯定了他心中那个最坏的猜想:“他有一定的智慧,所有活死人军团都由他指挥,他身上没有哨子,我们也找不到机会了解他与普通活死人之间到底是如何交流的,便无法打断。”
温芳辞道:“我们之前也试着派出队伍冲破包围圈,但是没有用,这个有一定智慧的活死人将军铁了心的不让我们离开,如果不能解决他,我们就只能把这里所有活死人杀光,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我们只能尽力做到两军分庭抗礼罢了。”
方校鄞的膀子都砍累了:“那群江湖人呢?殿下身边不是还有陆桑稚楚赦之他们吗!还有唐东山……”
沈清轻叹一声,放大了自己的声音:“你抬头。”
方校鄞费力地抽空向上看了一眼:“殿下,你说的……不会是那三个小点吧?”
“他们已经在努力了,否则,现在滑坡就已经开始了。”沈清仰头,喃喃道:“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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