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已然生好了炭火,当地一个炉子摆在正中,阿慈与高羡隔了一张小几坐在炉子一旁。方才一路行来,阿慈也未揣着手,这会子手被风吹得有些冷了,便就着炉子烤了烤。
高羡瞧着,先是没有吭声,过了片刻才说起来:&ldo;嫂嫂这双手,冻疮可已好了?&rdo;
阿慈听见,还在围着炉子里外里翻摆的手,登时就顿住了。
她回过眼去看他,面上有些惊诧:&ldo;四爷怎知我的手生冻疮……&rdo;
高羡没抬眼,仍是望着炉火的方向发呆,只黯黯道:&ldo;王兄说的。&rdo;
&ldo;喔……&rdo;
&ldo;王兄旧日见过嫂嫂的手,在深冬里打酒、浣衣,记了很久,以为嫂嫂不应当吃那样的苦的,所以求了陛下,定要将嫂嫂娶作王妃。是王兄无福,否则如今王兄主外,嫂嫂主内,不知当有如何美满……&rdo;
他说得像是自言自语,阿慈听见,却忽又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眼底泛红,别过脸,轻轻拭去眼角落下来的两滴泪。
高羡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方才一声叹息,跟着低低道了句:&ldo;莫哭了,我还在的。&rdo;
阿慈蜷起还在拭着眼角的手指,一时间停住了。
她也不知心中这一瞬是怀了怎样的一种情绪,大约伤心有之,宽慰有之,触动有之,惊怕亦有之。她似乎听出来了高羡这一句话里的亲近之意,又似乎没听出来,抑或是她不敢听出来。
一个是小叔,一个是寡嫂。
阿慈摇了摇头,没敢再多想下去,只背着身子低着头,轻轻道了一声:&ldo;是妾身惹四爷晦气了,四爷鸿福,自然会长命百岁的,何来今日说什么在不在的话。&rdo;
她话音落,倏然听见身后又像是浅浅地叹了一声。
屋子里一时间没了人响,唯余炉中烧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下噼啪声。
阿慈渐渐止住了泪,才听见高羡问起:&ldo;听说前几日你将王府中的下人放了一批出去。&rdo;
她方也回过身子,点点头:&ldo;是,那一日四爷来府中时,正是我放底下人出府的第二日。是以当时胡管家也才反应过度了些,以为王府里头若是再撵人,便无人来做事了。&rdo;
高羡道:&ldo;你不必理他,当日撵出去的那几个婆子家丁,既然敢背地里说你的不是,原本就不该留在府里,就是王府里只剩了他们几个,也该撵出府去。&rdo;
&ldo;是。&rdo;阿慈应一声,又问,&ldo;那四爷以为,我此前放人出府一事……&rdo;
&ldo;你做得对。&rdo;高羡道,&ldo;如今就你与思妤姑娘住在府中,用不着那样多的人,若是人多口杂,你也难打理。&rdo;
阿慈点点头,没有再作声。
听他又问:&ldo;那如今,王府里的下人们可已服管教了?&rdo;
阿慈微微颔首笑了一下:&ldo;是,全仗四爷那一日出手相助,如今已好了。&rdo;
高羡遂道:&ldo;已好便好。听杨霖说,这一回你是想重立王府中的规矩?&rdo;
&ldo;是,不知四爷可有什么指教的。&rdo;
&ldo;指教不敢当,只是有几处能着手的地方,倒是可以及早提醒一下嫂嫂。&rdo;
&ldo;四爷请讲。&rdo;
高羡便正色道:&ldo;过去王兄忙于公务,甚少过问家事,也是王府里头没个女主人,没什么好过问的。从建府之初便是如此,以致府上下人至今也未正经习过什么礼数。如今嫂嫂当家,自然不比王兄孑然一身时的粗放了,府上下人们的礼数,亦该好生教一教才是。此是一件。&rdo;
阿慈点头应下。
&ldo;第二件事,王府中的吃穿用度,都应有定制,不可僭越,这也是我听杨霖谈起这一回嫂嫂要请管事嬷嬷的原由时,方想到的。王兄当初离宫建府,只是随意拿了宫中几样规矩,指了林嬷嬷几个宫中出来的引着,也没有个正经定制,是以才会出现此番这种无大无小的情形。嫂嫂要想往后府中长治久安,此一条定要做好。&rdo;
阿慈颔首称是。
&ldo;还有一件,我想来该提醒嫂嫂一声的,嫂嫂若有空时,可以将王府中的账理一理……&rdo;
他说时声音低了一些,阿慈以为自己听错了:&ldo;账?&rdo;
&ldo;嗯。&rdo;
&ldo;王府里的账,有何问题吗?&rdo;
高羡沉默了一下,只道:&ldo;我只是这样想起,也就这样说了,嫂嫂既然当家,本也该对家中钱财事务有个数的。此事不急,待嫂嫂得空了再理便是,我如今只是一提,当务之急,倒是前头两件。&rdo;
阿慈听他这样说,心头虽然疑疑惑惑的,但也没有再深究,又见他转了口,便也顺势问起:&ldo;那依四爷之见,前两件事该怎么做好?&rdo;
高羡道:&ldo;礼教一事好办,回头我奏请陛下,从二十四衙门中择几个懂事的太监和嬷嬷,过来王府教引个把月的,也就教出来了。倒是第二桩,王府和宫中毕竟有别,照搬不妥,加之王兄新丧,许多安排也与我睿王府是有出入的,一切还是应当遵照端王府的情况来定。&rdo;
阿慈答是,但是面上却渐渐泛出一点难色来。
因想到这种规矩定制,事无巨细,而今又没有样例可供她参照,故而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