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了。”“锴哥,我现在……已经背不起来你的电话号码了。我以为会能一辈子背着的,可是某一天,就突然想不起来了。就连咱们那台车,车牌号……也已经想不全了。”“其实想不起来也挺好的,一直都有人在追我,好多人……送我很浪漫的生日礼物,不像你,连我的生日都忘了,也不会像你一样……从来都不肯依赖我。他们每一个都很粘我,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你别说话了,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说到底,都是我幼稚、不懂珍惜,活该。桐姐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说我傻逼,没错,我就是特别傻逼……”“但是锴哥,你以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的对不对?在我没做错事之前,你是特别爱我特别疼我,特别想跟我过一辈子的,对不对?”……朱凌一直在低声絮絮叨叨。额角流着血,眼睛带了些雾气,看起来柔弱、深情又无比凄惨。黎未都就那么摇摇晃晃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听着他在对纪锴真情剖白。肆虐的嫉妒心就像是毒药、像是恶毒的疯子一样张牙舞爪。这一刻,真的宁愿受伤、躺在那里的是他自己。甚至想要冲过去蒙住纪锴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再以献祭的方式把自己血淋淋撕开给他看——我比他更想要保护你,你不要再看着他,不要。但是,有什么资格说?就像飓风那次一样,也只能咬牙切齿听着朱凌在那得意“他有危险的时候,我冲在第一个。”结果这次,居然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像他一样挺身而出替他挡了当头一棍子。没有像他一样……黎未都发誓,那绝对不是他的错觉。朱凌朝他看了过来,一面断断续续说着话,一面非常意识清醒地、用那双冷幽幽的眸子挑衅般地看着他。心脏,像是瞬间被那里面的恶意掏空,连带着意识都有些稀薄。几乎当场想要冲过去把他扯起来。你装什么柔弱?既然还能瞪我,就给我起来,承认你没事!可是,地上那么多血,朱凌并不是真的没事。像那样夹杂着真实的夸张和虚构最让人难以辨认,因而职业影帝又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卑微、真情、骗人心疼。而他家熊宝宝……是很心软的类型。就算是吵架赌气,他装一装胃痛,也马上就会从背后抱着他给他揉揉。黎未都满心的独占欲,是真的不想把这份温柔分给任何人。……到底,是该憎恨朱凌的演技,还是憎恨自己的无能。心底有火在簌簌燃烧。指尖捏进掌心里,想要把那碍眼的耳钉拽下来,撕扯那俊俏的脸庞,让那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头又开始剧痛,心情一败涂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白衣担架抬过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朱凌竟然用染血的手涂了一把他的衣角。又是那样黑幽幽的、带着嘲讽和挑衅的笑,理智像是彻底挣断了,所有零件脱轨、发出吱呀乱响……“未都!”身子被扯进温暖的怀抱。整个人愣了愣,被自己一瞬间的疯狂吓住了。我想干什么?如果他没有拉住我,我想对一个重伤患干什么?“未都?未都!”纪锴皱着眉,像是试图叫醒一个梦游的人一样小心翼翼。轻轻晃了几下,直到第二次叫他名字的时候,怀中人才缓缓抬起一片迷茫的眼睛,再也不是刚才望着他时的清澈和喜悦,而变得空空的,像是突然死掉一样。“未都,我没事的。你看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手里,满是温热血液的黏腻,纪锴在身上抹了抹、又抹了抹,才小心顺着黎未都的额侧,抚下去轻轻捏住脸颊。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黎未都回想起半年前,他生日那天。那时候是炎夏,纪锴带他去了海边,晚上好多人在海滩狂欢。天空上巨大的烟花,把手机支在地上调换了好多角度,才终于拍到一张两人在纷纷绿绿的夜空下亲吻的照片。那张照片非常浪漫,直接被纪锴换成了手机背景,然后两人又举着皮皮虾烤串玩了好久的自拍。纪锴嫌他表情僵硬,就这样捏捏捏,念叨着“放松放松放松”。后来,这样的捏一捏,就成了日常项目。“揉你的脸感觉好治愈。”黎未都有的时候很别扭地对着镜子,完全不觉得自己那张面瘫脸哪里能“治愈”,再看看小刺猬果毛毛自带的微笑唇,就更是灰心丧气。“你的手……怎么样?”声音涩哑,努力收拾着不堪的自己,努力恢复“正常”。“没事。”听到那人说没事,黎未都点了点头,恍惚觉得应该笑一下吧,于是很努力地笑了。这一笑,直接把纪锴给吓坏了。那算是什么表情?空洞得让人心底发疼,真是可怕。一句话没说,却好像是世界末日突然降临了,连带着他心脏的一部分也一起趋于四分五裂。“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人会发现,我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他不应该会发现的,公司都很分散也很隐秘,我不知道……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纪锴被他整个人不正常的程度弄得魂不附体,只能极尽温柔,额头抵着他前额,“下次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这次不怪你,嗯?”“锴哥,你这手上的伤不能耽搁,赶紧也上车去医院吧。”周亦安走过来,“还有,真的不要怪黎总,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幸而那只手只是脱臼不是骨折,虽然送医不及时被医生絮叨了一会儿,被吊着了但也没大碍。朱凌那被铁棍一砸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也不过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整个算是虚惊一场。然而,纪锴的心情真的是半点都无法放松。他的小木偶又坏了,这次问题目测颇为严重。甚至叫人有点束手无策,不太知道该怎么哄了。黎未都也很绝望,他自己甚至在某种意识形态上看得到精神上那个正在漏风的可怕黑洞。我怎么又这样了……还以为已经变得正常了。可是没有,怎么办?简直一团糟。要是、要是没有自作聪明就好了。明明只是想要平平常常地在一起,早上一起从温暖的床上醒来,烧个肉,再在你的抱怨里烧个鱼,喂喂果毛毛……只要在那么稀松的日常里,你就可以一直只看到我比他好、比他认真、比他居家、比他在乎你的模样。不会让他有机会一往情深,不会觉得我始终还是像个神经病一样。“未都。”脸被捧起来,又捏了捏。纪锴皱眉一动不动瞧着他,用他经常观察小刺猬的那种认真眼神,也是笑着的,只是眼眶泛起了一点点的微红。“医生说我没事了,朱凌也都交给他的经纪人照顾了,钱也给他们垫下了。我们就先回家去吧,好不好?”“我饿了,真的特别饿,想吃你做的萝卜烧肉、想吃你的鸡蛋羹。记得冰箱里的鹿肉快要过期了,那么贵的野味不能浪费啊,上次你用照烧汁煎出来真的……好吃哭了,我还能吃一整箱。”黎未都嘴唇颤了颤,有很多问题,忍着没有问出口。……我这个样子,你真的不觉得我无理取闹、脑子有问题吗?为什么不生气我自作主张瞒着你,为什么不怪我。真的已经可以包容、溺爱到这种地步了吗?是因为已经认定了、成了融入骨血的一部分,我对你来说神不神经病已经毫无关系了,可以这样认为吗?“……抱抱。”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委屈撒娇,大概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可纪锴什么话都没说,用他那尚算完好其实也一片青紫的手,直接拦腰给他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