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谩骂,贺七娘的内心由一开始的怒火中烧,逐渐转作平静。
她静静地看着这位刘掌柜,从他的歇斯底里里看出了他骨子深埋的懦弱与无能,越发觉得其人可笑至极。
似他这等人,除开利用那等无稽揣测构陷、侮辱他人之外,又有什么真本事?
强行按下康令昊攥得指骨咔咔作响的手,贺七娘在刘掌柜恶毒的视线中,蓦地笑了。
“若刘掌柜你能将这份胡说八道的心思放到酿酒技艺的精进上,想来你的那些主顾,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我们寻鹤酒坊抢走,不是吗?”
“人说见山是山,你却是见所有人都龌龊卑劣,也不知问题症结到底系于何处?此处在的各位,想来都是伊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商户掌柜,也不乏你我两家酒坊的主顾,不若你亲自同他们各自问问,看到底是我使了卑劣的手段,还是你以己度人?”
每说一句,贺七娘便气定神闲地朝刘掌柜藏身的梁下阴暗处迈近一步。
若这番言行羞辱便是他们为她设下的“鸿门宴”,那很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步步紧逼,贺七娘听得有人气愤地斥骂那位刘掌柜,言其次次交货从不准时,而且时常酒水出现口味、气味上面的瑕疵,他们这些“曾经的主顾”不可能陪他一起自砸招牌,那除开另换,又待如何?
屋内的声讨话语此起彼伏,贺七娘在刘掌柜目眦欲裂的注视中,轻巧越过他身前。
对其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席案前,招呼康令昊快些过来。
双双坐定,还不待那位刘掌柜再发作,厢房门口处竟是又显出几福裙袂翩翩。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城内另几家铺子有些名气的女掌柜携手而至。
这一下,莫说是屋内那些男掌柜,便是贺七娘和康令昊,都已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一声铜铃轻响,厢房内侧的墙帷撤去。石大掌柜自其后现身之余,悉数放下的竹簟悬帘之后,一道绯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石大掌柜清了清嗓子,站上前来。先同各位掌柜见过礼,随后便单刀直入,直奔今日邀请他们一众前来的目的。
“想来诸位已然知晓,我伊州之地,新上任了一位刺史。正如各位所见,许刺史眼下正坐于帘后,同大家一起,共襄今日盛宴。”
“许刺史此次邀请大家赴宴,为着的,是朝廷新颁的策令。经许刺史许可,现由我石某人转述于诸位。圣人有令,于陇右设西域事务司,统领西行商路各城行会,以行会为介,促商路继续西扩……”
石大掌柜浑厚的话语声虚虚落入贺七娘的双耳,她耳中嗡嗡作响,盖因这位东都来的新刺史竟是姓许。
许瑜的许……阿瑜的许……这世间的事,竟有这样巧的吗?
不过……倒也说不好。
贺七娘按住太阳穴摇摇脑袋,想将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莫名有些发麻的脊背摇回正常的状态。
可惜尚未如愿,上首慷慨陈词的石大掌柜已是高声说道:“此次,西域事务司的设立对于我等在陇右行走经商的商户来说,是莫大的好机会!因此,特邀诸位前往,一并商讨我伊州行会今后如何部署……”
而听着石大掌柜的话,下头原本静坐着的一众掌柜嗡的一下,爆发出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他们各自交头接耳,纷纷讨论着这西域事务司的设立。
就连原本百无聊赖样坐在贺七娘身侧的康令昊都陡然坐直了身子,面露兴奋之态,探身过来同贺七娘嘀咕着。
“若是圣人有心西扩商道,那对于我等来说,真是莫大的好机会!贺七,你回去后赶紧同余娘子商议一下,许将来你酿的酒可以闯出伊州,卖去商道沿途所有城池哩!”
“是的是的,我会同阿姊好好商议……”贺七娘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一双眼恨不能穿透竹帘,看清这莫名令她心尖直跳的“刺史”真容才好。
“好好好!大家,大家稍安勿躁!”石大掌柜高声唤大家安静,目光也随之朝一众女掌柜所在的位置看来。
“想来诸位业已发现,今日场内除开行会原本的中流砥柱之外,还特请了城内堪为个种佼佼者的女掌柜们。为免大家因此事产生误会,我也于此处正式告知大家,自今起,伊州行会特邀诸位女掌柜加入,大家齐心协力,将伊州行会的名声打出去……”
不待石大掌柜说完,在场已有人噌地站起,难掩气愤。
“石大掌柜,你说接受那便接受的吗?你可有问过我们,是不是愿意与这些本就不该出现于此的女人们共事?!”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在贺七娘面前自取其辱了的刘掌柜,他这话一出,场内众人的面色各异,一道道探究的视线,当即朝沉了脸色的女掌柜们看来。
有那脾气暴躁一些的,作男子胡服装扮的女掌柜更是撂了手边酒杯,站起身来对刘掌柜怒目而视。
“安掌柜稍安勿躁,请坐,请坐。”石大掌柜面不改色,仍然乐呵呵地同那女掌柜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