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外头走得有些累了,我,我先回房歇着了。”
说罢,也不待方砚清回应,她冲他身后跟着的远松、栴檀笑着点了点头,便头也不抬地跑回了楼上。
见此,方砚清眉梢微挑,眸底闪过疑惑,但到底也没在这人来人往的前堂再说些什么。
带着远松和栴檀进了屋,他脱下身上沾了些许风沙的裘衣,洗净手脸,便另换了件干净的。
朝书案后走,他下巴朝着另一头几上搁着的糕点盒点了点,同屋内悄无声息候着的另俩人吩咐着。
“栴檀,将糕点给贺娘子送去。”
“远松,昨日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栴檀双手拿起糕点,安静退出门,自去给贺七娘送东西。
远松则是上前一步走向书案,低声向正执笔写信的方砚清回话。
另一边,早飞快奔进屋子的贺七娘这会儿也已洗了手脸。
她正捏着木梳,看着水盆倒影里的自己发呆。
胸前,垂着她才散下来的辫子。
一手捏着梳子,贺七娘一手提溜着自己的辫子,将它提高些,堆在头顶处。
注视着倒影中,头顶像是多了一丛发髻的自己,贺七娘暗自想着。
若她也学以前在集市上见过的那些女娘子一样,梳个环髻再簪上花钗,是不是能比现在的模样,看上去更更好看些?
以前许家祖母为她梳头时,她年岁尚小,实在是分不出过多的美丑。只觉任何的发式,都比阿耶梳的辫子要好看。
目盲后去了东都,虽说许瑜为她安排的那些侍婢,为她梳头动不动都要花费上个把时辰,但她也从没见过那样的自己,也压根儿没有心思去想象那样的“自己”。
如今,倒是对着盆中这模糊不清的倒影,贺七娘头一次开始在脑内幻想,她若也同那些娇娇女娘们作一样打扮的话,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前世的东都,也曾有人是真心实意夸过她好看的,想来,也不会太差吧?
打量的目光在水中流连,由她的头脸处渐渐移到衣襟。
贺七娘随之垂眼,看一眼身上这一时半会儿连掸干净都难的羊皮袄,皱着脸将捏着辫子的手丧气落下。
将木梳丢回原处,她撅起嘴,拿起一旁擦过手脸的帕子浸在水中大力搓揉。
但搓着搓着,到底是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在心底笑骂自己,贺七娘只觉自己还真是被妖怪迷了眼了,竟还有闲情在这琢磨起梳妆打扮来了?
今天又在外面找了一整天,自然,别说是阿耶的消息,便连那稍微合适些的铺面院子,她都没能找着一处。
那些临街的,位置好的,要么就已经是有主或有长租在了,要么就是那价钱高得她根本无法承受。
至于别的,则要么是环境太差,要么就是位置太偏。
而且,因为伊州地处陇右戈壁,水源再是贵重不过,所以,这样位置的铺面大多连口井都没有,更别说搭建曲室的合适空地。
贺七娘掐指一算,如今都已十月中,若再不寻个合适的地方,且不说腊月里她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这要搭不出合适的曲室来的话,来年七月她就没法子亲自制曲了。
对于他们酿酒的人来说,这酿酒时用的是何种水,何种粮,自是能决定这瓮酒的血肉。
但酒曲,则恰恰决定了一瓮酒至关重要的筋骨。
伊州的水和粮,说实话,较之彭城已是落了下乘。贺七娘若想要酿出一瓮好酒,就只能在酒曲和这酿酒的手艺上下狠功夫。
她既已打定了主意,要用酿酒的手艺在这边塞之地闯出个名堂,她就绝不能让贺家出去的酒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