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一个普通冬日的早晨。
“叮铃铃~”
烦人的闹钟声此起彼伏,李无锡迷迷糊糊从被窝中爬出来,一把按向床头,只听“啪嗒~,咔!”的一声,那闹钟已经四分五裂地掉在了地上。
“不要啊!”李无锡听得闹钟落地的声音,突然如梦初醒,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屁股跳到了地下。
一把抓起那缺了一只耳朵的小猪闹钟,看了一眼便如丧考妣地大哭起来。
“小闹猪啊,你怎么了小闹猪,你起来看看我,你起来看我一眼啊,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作为一个朝九晚五的死上班族,可以想象没有闹钟的生活该是多么的苦逼,赶不上早班公交,打车上班多花钱,打车堵车迟到又扣钱,丢了闹钟就像丢了一块肉一样疼啊。
李无锡面对自己这唯一的一款破闹钟,哀悼片刻,看看那温暖的被窝,不情愿地套上衣服胡乱擦了一把脸,拎起自己的破公文包摔门而出。
开玩笑,早上在唐家坡晚起一分钟都可能被人从公交车上甩下来,从这里到钟关村科技街,破公交至少要哼哧哼哧爬上一个多小时,要想不迟到,必须和时间赛跑啊!
六点四十,快点跑两步,应该还能赶上那趟开往科技街的234路公交,当然,临走他还忘不了拍拍白吉的门:“白吉馍,赶紧起床了啊,别又晚了,再让你们公司的主管把电话打到公寓来。”
白吉是李无锡的室友,渭南人,人高马大,却有点口吃。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栋学生公寓的门房里,说是“公寓”,其实就是唐家坡的一个老农民在自家房顶上又加了一层房,围成和土楼似的两层简易房,用来出租给那些租住不起京城内房子的打工者和大学毕业生们。
事过多年,李无锡还记得刚见白吉的样子,这大个子站在那里伸着右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好,我叫……白……白……白吉……。”李无锡看着他急得脖子都红透了的样子,总觉得后面还有话没说出来,又看着人家憋得脸红脖子粗地难受,于是试探地问:“白吉馍?”这白吉当时就炸了毛,一跳三尺高,指着他哇哇地叫:“你娃!”愣是让李无锡呆了半天才明白咋回事……
这白吉家里穷,大学上了两年半,实在交不起学费,申请了好几次助学贷款都没申下来,大三下学期索性离开了学校,靠给电脑城打打零工糊口,到现在也没个名分。不过他倒是难得的孝顺,每月发了那千八百毛票,总要跑到邮局给家里寄回去,回来后好似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老娘这月的药钱又有着落了。”
也因为这样,白吉比刚找到工作的李无锡过得一点都不好,李无锡好歹有二哥来京城看他时留下来的一款按键都磨掉的诺记黑白手机,虽然话筒和听筒也时灵时不灵的。而白吉则至今连个手机都没买上,平时除了电脑城的固定电话,也只有打公寓的电话才能找得到他。
李无锡走出公寓,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走出巷口,从大街上走向马路边的公交站,而是紧跑了两步,蹿上了对面的大槐树,从树上跳到巷子外面,往公交站走去。
这是因为巷口又有一帮人在“收水费”了,说是收水费,其实就是保护费,试想每个月的水电费都是给房东交完了的,又哪里来的额外的水费呢?只不过是城中村的一帮小流氓为了一盒烟钱,每月固定几天堵着租客收取变相的保护费罢了。十块钱不算多,可是对于李无锡来说,那可是一天的饭钱啊。
走过街边的便利店,李无锡向里面望了一下,发现老板那水灵灵的女儿又在那里摆弄那让人艳羡的“爱拍”了,心里想,晚上回来得再和她套套近乎,看还有没有坏掉一只耳朵的闹钟,来上一个。
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颇有自信的,只不过也就满足于在城中村便利店老板女儿那里骗一个二手闹钟而已,一个蚁族,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小浙江,接着!”经过公路北侧的早点摊时,摊主老张头扯着浓浓的河南腔随手扔给他一袋豆浆,他如获至宝地接在手中,忙不迭地说着谢谢谢谢。
毕业一年多来,为了省钱几乎不吃早餐的他,上个月因为意外,免费帮助老张的儿子小伟补习了一周英语,竟然让这孩子拿了全班第一。李无锡因此俨然成了老张一家的恩人,老张一高兴,决定早点摊的豆浆对他终身免费。一个月来,每天一袋的热豆浆,让李无锡的胃好受了很多。
路上行人终于多了起来,抬头远望,百米外的公交站台熙熙攘攘,挤满了到钟关村科技街上班的人们,叽叽喳喳就跟集市一般热闹,那黑压压的脑袋看上去让人烦躁不安。
大老远,李无锡就看见一辆234路公交车冒着黑烟冲进车站,当下三步并作两步,朝那公交车边挥手边跑了过去。
要说他也是个年轻后生,这身体一直没得说,在学校还拿过长跑冠军。可这挤公交可是个技术活儿,不是只凭蛮力就能胜任的。这不,他前脚刚踏上站台,这公交车已经快要开动了,车内挤得如同塞满了馅儿的饺子,让人真担心这饺子皮儿什么时候会猛地爆开。
“唉,等等!”沾了身高的光,李无锡借着前冲的势头一下子抓住后门,左脚立马踏了上去,这时才发现一个小伙子竟然半个身子被夹在门中央,在哪里“啊啊”地直叫唤。
李无锡看着不忍,双手用力撑开门缝,用屁股把那小伙子挤了进去。
双手终于把到了车门,李无锡心想,好悬啊,现在六点五十,一个小时多点应该来得及,今天总算不怕迟到了,这迟到一次扣一百,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乐极生悲,碰上个虎了吧唧的司机,一看后门那人进去了,一加油门“吱儿”地就蹿了出去,这李无锡还在后面吊着呢啊,一下子就被甩了出去,幸好他双手紧紧把着门口没有撒手。
这一下子,车里可热闹了。售票员首先开口大骂:“挤什么挤,叫你们他妈的挤,嫌命长是不是,王哥,停车,把这家伙扔下去!”
车内的乘客有的冷漠不语,有的幸灾乐祸:“哟,还是个耍杂技的,这身板儿,啧啧。”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刹车声,车猛地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大叫:“快点踢了这小子,要不谁也别想走!多他妈危险啊!”
李无锡一听,双手紧抓车门,可怜兮兮地对着车里的乘客们道:“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大家都是打工的,都不容易,再稍微侧侧身,我就挤进去了,别看我长得高,可是我瘦啊!唉,大哥你别,刚才我还帮你了呢。”
在售票员的威逼利诱下,刚才被推上车的那小伙儿犹豫再三,还是一脚踹上了李无锡的肚子:“我们可怜你,谁可怜我们的工资呢!等下辆吧兄弟!”
这一脚踹得李无锡三魂丢了七魄,一屁股坐在了烟尘之中,半天没回过神来。望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李无锡生不出一丝的愤怒,蚁族嘛,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得麻木了,自己的哪一天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拍拍身上的灰尘,他一瘸一拐地又走进公交站,乖乖地等待着下一辆车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