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优尔又停住了,看着那幅画久久不语。
经理摸不透她的意思,只当她对少辰的突然离开不满意,于是又连忙道:“还有好几个新来的呢,要不我把他们都叫来给您看看,您自己好好挑一挑,怎么样?”
“不了。”张优尔想了想,指着面前那画道:“你去问问他们,谁知道这幅画。知道的人今晚就来陪我。”
经理愣了愣,但好歹也见识过很多要求更荒诞的客人,相比之下这也不算什么了。他神色如常地应道:“好的,那我——”
“我知道。”身后有个年轻且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张优尔转头一看,是段昱青。他仍穿着这里的侍应服,只是腰上系了条白围裙,手上还拎着拖把,站在庭院中,灼灼的眼眸直盯着她,有些难以言明的意味。
经理看到是他,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把后面过道弄干净吗?”
“已经弄好了。”他回应,眼睛却只看着张优尔,沉声道:“我知道这幅画,我可以陪你吗?”
“……”张优尔也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审视。
经理一脸无语:“之前你不是不肯……的吗?怎么这会又……”
“好,就你吧。”张优尔突然开口。段昱青的脸色顿时明朗,眼里也有了几分亮色。经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叮嘱了段昱青几句就离开了。
他走到她身边,似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点狼狈,就把手里的拖把放到一旁,围裙也解了下来,攥在双手中无意识地搓了搓。
张优尔此时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问道:“不是说被骗来的吗?怎么还在这里工作?”
昨天在她办公室里愤而离去的男生此刻却耷拉着脑袋,显得委屈极了:“我跟他们说好了,只打杂,不陪客,现在就在后厨干些体力活,工资也不低——我还是想挣点钱,而且……”
他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仿佛有着说不尽的难过和落寞:“而且你不许我在学校的时候去找你,我想着这里你应该经常来,那我就在这儿守着或许也能偶尔见到你……”
“见我做什么?”张优尔带着嘲意笑道:“不是已经对我失望了吗?”
男孩的头垂得更低了,满含愧意地嗫嚅道:“对不起,老师,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说,是我错了……”
张优尔对此不置一词,只对着面前的画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说你知道?这幅画名字叫什么?”
“《奥菲莉娅》,”段昱青也看向了画上的少女:“我以前……在一个朋友的画册上看到过这幅画,他告诉我,奥菲莉娅是《哈姆雷特》里王子的恋人,在遭受背叛后精神错乱,失足溺水而死。”
站在画前的女人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老师很喜欢这幅画?”段昱青又问她。
“……只是有些好奇。”张优尔看着少女那张绝望无助的脸:“你说,她此时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呢?”
如果是活着,为什么她的眼中却是空洞涣散的,没有一丝生气?
如果已死去,为什么她的神情又是如此生动,似挣扎又似哀恸?
段昱青沉吟一阵,无奈摇头:“我看不出来,但不管怎么说,故事里的她确实是死了。”
张优尔若有所思:“所以你也觉得,死亡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这个,”段昱青神情认真道:“我无法下定论,不过这毕竟只是艺术作品,或许这样的结局才能更显现出它的伟大和美感吧。”
“……是啊,搞艺术的,还有搞文学的,很多都是这样。”张优尔道。
段昱青一滞,转头看她,她却自顾自继续道:“喜欢用女人的惨剧和苦难,去美化他们理想中的爱与悲,去成就一部作品的伟大。”
段昱青垂眸,眼底沉沉,抬眼却又笑道:“可是,老师不也是搞文学的吗?”
张优尔定定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要透过他那层俊美的皮相直达混沌暗沉的内里。
她突然又看到了他眼角的那颗痣,表情又多了几分恍惚朦胧,眼中也蕴起隐晦的暧昧,凑近他耳边,缓声道:“你说错了,老师不搞文学。”
“只搞男人。”
被她审视得正满心忐忑的男孩霎时屏住了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在领会到她话中的轻佻露骨后,心跳又一阵狂乱。
“老师……”他眼神灼热地低喃,低头想要亲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却又退开,让他落了空,心头更添焦躁和痒意。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上去想要亲近她,她却突然转身走了,离开前又带着些许逗弄的语气道:“不是要陪我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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