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氏摸了摸肚子,一脸傲然之色。
如今,她怀孕已满五月,私底下她也曾重金请了大夫来府中把脉,看胎儿男女。
那大夫虽是民间的游医,手段却十分精妙,看孕妇胎儿几乎从未走眼,替她诊了一番,便言大约是个男孩儿。
如此,小程氏心中便来了底气,日常做派也越发傲了起来。
这也是她敢在寒食宴上同陈婉兮争执的倚仗,然而今日这一场剧变,几乎将她吓死。
小程氏恨得咬牙切齿,她绝不会放过陈婉兮。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一青年妇人忽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这妇人衣着朴素,容貌寻常,眉宇之间似微有愁苦之色。她进来,眼见太太与姑娘说话,一言不发就在后面站了。
陈娇儿忽觉身后似有人,猛一回头见着这妇人,吓了一跳,张口斥道:“你这婆娘,走路鬼也似,一点儿动静也无的,几乎吓死我!”
那妇人这方微微欠身,低声道:“送水来与太太擦脸。”
小程氏微微颔首,撑起身子,说道:“搁着,你去收拾梳头的家伙,把天香阁买来的几瓶头油,都丢出去。”
这妇人答应着,便走到外间去收拾。
陈娇儿眼看着她出去,回头说道:“娘,你怎么用起这么个人?这婆娘见天儿阴沉着脸,也不爱用脂粉,一张脸蜡白,晚上碰见都当撞了鬼。”
小程氏将背后的枕头扯了一下,说道:“原本我也没打算留用,只是荐阿兰来的王妈一再赞她梳头手艺好,能盘各种时新发髻。我试了一下,果然如此。再说,她不留心打扮,人也没几分姿色,不怕生出事来。”
小程氏是怎么坐上这弋阳侯夫人位子的,她自然生恐别人来个比葫芦画瓢。
这名叫阿兰的妇人是个梳头妈,是从乡下进城找事做的,同侯府中一姓王的管事媳妇是同乡。这王妈素来知晓她梳头手艺好,又是个寡妇,便推荐给了小程氏。小程氏试了她的手艺,见果然不错,加之她容貌平庸,年岁稍大,便留在了房中差使。
说了几句话,外头廊上忽然有丫鬟高声道:“你们做什么,怎能硬闯上房?!太太正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小程氏一听此言,顿时大怒:“我这一倒下,都是反了天了!我这屋子,竟也敢乱闯?!”
陈娇儿连忙起身:“我去瞧瞧。”
她才走到外间,果然见府中原先的三等丫鬟菊英带着一群府中的管事媳妇进到屋中。
陈娇儿一见这架势,顿时吃了一惊,质问道:“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夫人的卧房,问都不问一声便进来了,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菊英向她微微欠身:“二姑娘,奉王妃娘娘的号令,婢子等特来搜查夫人面膏投毒一案。”言罢,便下令道:“动手吧,这屋中边边角角皆要仔细看过,服侍的一应人等尽数带走!”
那些媳妇们齐齐答应了一声,各自散开,四处翻找起来,又把这上房里平日里当差的几个丫鬟全扣了起来,押了出去。
陈娇儿手足无措,四下阻拦却又谁也拦不住。
小程氏在里面听见动静,扎挣着下了地,冲到外间。一见这情形,她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菊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婢,原不过是侯府拿几个臭钱买来的毛丫头片子,连洒扫都还嫌你站脏了地儿。如今不过是给陈婉兮当了陪嫁,就鸡犬升天,狗仗人势起来,胆敢跑到我屋中撒野!给我滚出去,待会儿我再被你们气着动了胎气,你们可担待不起。”
菊英任她叱骂了一番,丝毫不以为意,待她骂够喘气,方才说道:“二太太,你中毒险些滑胎,王妃娘娘十分挂心,特命我等前来搜查。二太太身子贵重,还是仔细保养为上。您若当真动了胎气,那也是中毒之过。”
至于那些前来搜查的管事娘子们,平日里便为小程氏压着,于她这躁狂的做派十分不服,但又无处发作。今日便借题发挥——横竖王妃放了话,这是为了捉拿与太太面膏之中下毒的犯人。
小程氏气的睁大了眼眸,瞪着屋中这些全然不听使唤的下人。
她捧着肚子,脸色煞白,半晌一跺脚,扭身向外去了。
陈娇儿怔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娘,娘,你慢着些,仔细跌跤!”
陈婉兮坐在宋母房中,一碗茶已反复泡了两遍,有些没滋没味儿了。
宋母小心翼翼的看着孙女儿的脸色,自从吩咐人去搜查拿人之后,陈婉兮便再未多言。随问什么,都只是淡然以应。
宋母心中如揪扯一般的担忧着,她的确不待见小程氏,然则谁让这妇人现下怀着弋阳侯府的独苗呢?听大夫说,那可是个男胎!
弋阳侯府的香火,可全系在她的肚子上了。
这件事,她心中并非全然没有疑影。
这个孙女,性格刚强,行事颇硬,甚事都是做的出来的。她厌恨小程氏,会不会做些什么,宋母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然而要当面戳破这层纸,却也是不能。
一面是当了王妃、身份显赫的孙女,一面是怀着侯府孙儿的媳妇,她这做祖母的夹在中间,却该如何是好?
正当这不尴不尬的时候,小程氏忽而一阵风也似的自外头闯了进来。
一--见着陈婉兮,她便暴跳如雷,叱骂道:“陈婉兮,你这个毒蛇心肠的不肖女!你下毒害我还不够,还要跑回娘家来耀武扬威。人都怕你,我偏不怕你!你记好了,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胳膊再长也管不着娘家的事儿!今儿这出,咱们没完。赶明儿,我必定以弋阳侯夫人的身份,进宫面见皇后,请她来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