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主对嵇康莞尔一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嵇康看着亭主的芳容,一时竟忘了回答。钟会替他答道:“这是我的好友谯郡嵇康,嵇叔夜。”
亭主一惊:“嵇康?士季哥哥,是你曾提到过的那个嵇康?写《琴赋》的那个嵇康?”
钟会笑道:“正是。叔夜,你该向亭主行礼才是。”
嵇康这才醒过神来,朝亭主一揖:“康拜见亭主。”他见亭主只看着他不语,又道:“亭主看过在下所作的《琴赋》?”
亭主脸色一红,微微颔首:“是,因我也是爱琴之人,所以对此赋甚为喜爱,读过多遍。”
嵇康欣然一笑:“多谢亭主抬爱,不过一篇习作,不足挂齿。”
“我听方才嵇公子所讲的,皆出自邯郸淳的《笑林》,不知是否听过这一个。一个男子娶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为妻。这女子德才兼备,还给丈夫生了个儿子。没想到,丈夫见到女子的母亲之后,回家就将她休了。女子问丈夫为何休妻。丈夫说,他见丈母娘年老色衰,推断将来自己的妻子也会变成这样,不如早早休掉了事。公子,你认为此人如何?”
嵇康道:“此人实在可笑。他只看见妻子的母亲年老色衰,怎么不知道先去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再去看看他的父亲!”
亭主听他如此一说,立时用手帕掩住樱桃小口,笑得两肩微微发颤。
嵇康又道:“世人皆道‘色衰而爱弛’,我却不以为然。我只知道,此生能有一人陪伴身边,朝游夕宿,携手华发,便是最大的幸事。有道是人间繁华何其多,但求一人共终老。”
亭主听了他的话止住笑意,一双美目朝他深深望了一眼。
钟会见他二人聊得甚欢,上前道:“璺(wen四声)儿,你还没看过那些石经吧,不如我陪你到跟前看看去?”
亭主收回目光:“也好。”
此时却听马车旁一个姑娘的声音道:“亭主,咱们已出来多时,也该回去了。”那姑娘一身粉红纱衣,身材窈窕,模样秀丽,是亭主的侍女。
亭主听她如此一说,思索了片刻,回道:“我知道了。士季哥哥,我今日出来已久,就先回府去了。”又看向嵇康:“嵇公子,失陪了。”
钟会忙道:“不如我送你。”
他还未说完,只听方才那粉衣姑娘又发话道:“四公子,你今日还有朋友要陪,就不用管我家亭主了。亭主,我们回府去吧。”
亭主嗔道:“红荍(qiao二声),你真是越发大胆了,谁许你如此说话?”
那红荍竟也不惧,歪头道:“我看亭主才是越来越大胆,今日瞒着王爷出来也就罢了,到这时也不想着回府,仔细回去以后王爷不依你!”
亭主被她一说,不怒反笑:“你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好了好了,我们回府便是。”说完朝钟会和嵇康略微颔首,缓缓拉下窗帘,马车悠悠而去。
钟会与嵇康皆望着马车背影,伫立了良久。半饷,嵇康道:“士季,我们也回去吧。”钟会醒过神来,淡淡道:“好。”
回钟府的路上,钟会似乎有些心事,一直一言不发。嵇康道:“士季,方才听那亭主唤你‘士季哥哥’,你又唤她‘璺儿’,你二人十分熟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