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嗨,我是个苦命的人,于毛子的亲爹早就不在了,你们都知道。她爸爸于掌包走得惨,眼看俺们这院里就没了生机,需要添丁进口,冲冲邪气。爱娣你怀上了,这是两位走了的先人托的魂,我做过梦,可千万不能打了胎呀!我琢磨着你俩的契约是否能变通一下,或者续上什么补充约定?&rdo;
于白氏眼睛湿了,她接着说:&ldo;爱娣呀,俺孤儿寡母求你把孩子生下,由我这个半大老婆子带看,你还不放心吗?到时候你该回上海就回上海,想回来看看孩子就回来。&rdo;
于白氏说完扭身回了东屋,不大一会手里抱过来一个黑釉小罐,罐口用红布系着,她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土,把小罐放在钱爱娣的脸前。她将红布解开,里面装满了黄灿灿的一罐沙金,钱爱娣眼睛一亮,将身子往前靠了靠,满满的一罐。她心里怦然一动。
&ldo;孩子们,这是俺老头子年轻时偷着掖着藏下来这一罐沙金,也可以说是用命换来的,留着给后代盖房置地的。俺儿毛子和爱娣的婚姻不会长久,我心里早就有数。什么时候明媒正娶个媳妇还不知猴年马月,现在我就盼着有个隔辈的人。爱娣呀,你把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女,这罐金子就算那地底下的爷爷给孙伙计的财产吧!&rdo;
钱爱娣心里火烧一般地灼热,心跳加剧。这么多的金子,回上海买个房子都够了。她着实动了心。
&ldo;不行,这是我爸用命挣来的钱,留着给你养老的,俺不能动这看家的钱!&rdo;
于毛子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本事,娶个媳妇是个假的,生个孩子又说了不算,这是什么老爷们?他站起身来就去拿那罐金子。
&ldo;给我坐下,你这个不知深浅的东西,钱是人挣的,这孩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那是一条小生命啊,你妈豁出命来也要保住这个孩子!&rdo;
钱爱娣这时有点骑虎难下了,现在就同意,显然是见财眼开为了这罐黄金,如果咬死嘴不改主意,这罐金子确实诱人。再说于家对自己那真是说不出二话,绝了于阿姨的脸面,在于家也就算住到了头,想到这里,钱爱娣心里有了主意。
&ldo;阿姨,虽然我住在你这和毛子一起生活,但是对外来说我还算是个姑娘,哪有姑娘家生孩子的?话又说回来,其实这些对俺一个上海姑娘也算不上什么。我考虑的是俺还要回上海,领着个孩子回去怎么向邻里交待?孩子是母亲掉下的肉,不生是不生,只要生下来,俺钱爱娣还舍得将孩子留在这大山深处?请阿姨容我考虑几天,俺再和于毛子商量商量,一定给你老一个答复。&rdo;
于白氏见钱爱娣心眼有了活动,也就来了个顺水推舟,留给孩子一个思考的余地。
于毛子见状连忙抱起金罐子陪妈回到了东屋。一进门,于白氏就拧着儿子的耳朵小声说道:&ldo;傻孩子,要学会讲软话,不要硬碰硬的来,这几天你给我看好了她,决不能允许出现什么意外。&rdo;
母命难违,于毛子更加乖巧地侍奉着钱爱娣,与她形影不离。
钱爱娣插了几年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与屯子里的老百姓结下了情谊,她深知于家娘俩的为人,重感情识情谊。自己和于毛子好也是自己愿意。她喜欢他,每次从上海回来总要给于家捎些糖果、腊肉的。记得第二年秋后对里分红一分一块五,她挣了二千多分,分了三千多块钱。回到上海过年,父母怎么也不相信,硬是在邮局蹲了半天,要了长途电话,于毛子还跑到县知青办给开具了证明,这钱确实是劳动所得,父母才平静了心。七十年代一年里挣这么多的钱,那可是钱家几个人全年的收入啊。
钱爱娣从上海回来,在南京路给于毛子买了一身蓝涤卡双线缝的中山装,买了几斤驼色毛线,打了一件高领棒针毛衣,将于毛子打扮得十分洋气,就像刚从江北过来的苏联大学生。
转过年的冬天,钱爱娣又说服了于阿姨,领着只去过瑷珲和嫩江的于毛子,坐上了从嫩江县开往上海的知青直达专列。
谁也看不出来于毛子是东北当地的坐地户,他的帅气招惹的满车厢知青们的好奇,大家围着他问这问那,于毛子成了宠物,女知青们还纷纷与他合影留念。
在上海,钱爱娣神气十足地挎着于毛子的胳膊逛大街。每当这时,都会引起熙熙攘攘人群的议论,大伙都向这么一对招摇过市的青年男女,投来异样的目光。偶尔碰上几位私下里学着外语的青年,向他热情的问好。于毛子无言回应,弄得双方面红耳赤。就是这样,于毛子心里也是高兴。他在上海找到了不少做人的尊严。
让钱爱娣终身难忘的一件事,是来到桦皮屯的第一个寒冷的冬天。
于毛子分管知青点的生活起居。他和每位上海知青碰面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唯独见了钱爱娣,他就会立刻板起面孔,俨然一个民兵排长和他的下属在讲话。也许是嫩江火车站那一幕刺痛了他的自尊,总在她脸前摆出一副当领导的架子,钱爱娣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甚至讨厌他,心里可是美滋滋的。这样会在于毛子心中长出个刺头,说痛不痛,说痒不痒的让他总不能忘记。
于毛子和钱爱娣的关系时好时坏。有一次于毛子率领知青在公社开会回来的路上,于金子开着拖拉机,知青们坐在拖车厢里唱着革命歌曲,于毛子就坐在钱爱娣的身边,他不会唱歌,从小就五音不全。他专心致致地擦拭着那杆心爱的双筒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