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帝听着张缙抱怨,默默回到龙椅拂袖而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众人闹腾。
无需谢衍眼神示意,手底下的人也会十分自觉地抓住容北书越权办案这件事夸大其词,拉容北书下台。
谢衍也默默听着他们争论,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冷沉。
失去秦启这一臂膀,谢衍此刻非常愤怒,恨不得把容北书和墨玖安扒皮抽筋。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失态,身姿挺拔笔直,浑身散发着大鄿第一门阀,士族之首该有的沉稳与庄严。
方才,从盛元帝发怒到秦启狡辩咆哮的整个过程中,谢衍始终长睫半垂,压根儿没有瞥秦启一眼。
铁证如山,这颗棋子只能抛弃。
盛元帝将此事交由刑部调查,而不是继续交给发现赃款的大理寺,这足以说明,这件事就到秦启为止了。
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牵连甚广,一旦真的查起来,半个朝堂都脱不了干系。
谢衍笃定,皇帝不敢揭开这层面纱。
不只是谢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包括那些行贿升职的官员。
所以,只要他们当好缩头乌龟躲过这一阵,便不会有危险。
对容北书而言,解决秦启只是第一步,因为吏部这个位置是重中之重,出手必须快准狠,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人安排上去。
至于和秦启相关的那些朝臣,皇帝不会查,容北书也不打算现在就动手。
解决掉秦启,对盛元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充盈国库不说,还能挫一挫谢氏的锐气,同时给他们一个警示。
再者,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大理寺少卿容北书,盛元帝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照常发怒,然后留有余地即可。
容北书会成为众人愤恨批判的对象,必要时盛元帝会说几句,好让底下有眼力见的人明白他的态度,再出面替容北书开脱。
正如容北书预料,拿他滥用职权说事的就是太子和谢氏的亲信,其余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
大殿前头,容北书长身玉立,垂眸盯着脚前的玉石地面,乌黑长睫藏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得志的光芒。
朝中谁还没个亲信呢?
有人批判,自然就有人保,不过就是看双方谁说的过谁了。
容北书滥用职权,其实说到底也没那么严重。
秦启府中确实藏进了连环杀人犯,犯人也确实是在大理寺和刑部重点追捕的名单里,更何况找到秦启赃款的也是杀人犯李四,这样以来,就完全排除了容北书故意而为的嫌疑。
容北书的行为顶多算事急从权,先斩后奏了。
替他说话的那些朝臣也是这么反驳谢氏党羽的。
谢氏党羽见形势不对,立马牵扯出了玖安公主。
在提及墨玖安的那一刹,一直沉默旁观的容北书睫羽颤了颤,缓缓抬眸,眼底掠过一丝动人心魄的戾气。
礼部侍郎陆鼎岩为首的众臣又开始拿祖宗礼法说事。
陆鼎岩稳步上前,在容北书右侧停下,昂首挺胸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陛下!容北书作为朝廷命官,以人臣私侍公主,先传出与玖安公主行鱼水之欢,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影响极其恶劣,后又在秋猎宴席上与公主嬉戏打闹,将闺房之乐拿到众人面前,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径淫辟之路,是乃国之大贼,人主之大蜮”
路鼎岩义愤填膺地说完,骤然提高音量:“淫乱最终会演变成篡位,纵欲者必将作乱,容北书先斩后奏正是藐视皇威,臣提议,将容北书斩首示众,以正法度,重振皇威!”
此话一出,众人惊地禁了声,连盛元帝都不由得愣了须臾。
贪污二十万两的吏部尚书秦启尚且还没下令斩首,找出赃款的容北书却罪大恶极,立即斩首?
该说不说,谢衍手底下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
容长洲拂袖转身,厉喝出声:“陆鼎岩你疯了!”
容长洲的话成功唤醒了怔懵的众人,大殿之内顿时又热闹了起来,双方各说各的,谁也不让着谁,吵得盛元帝浓眉紧皱,头痛似地揉了揉太阳穴。
容北书早就计算过,这一次除掉秦启,对他最重的惩罚也就是被降职,做回六品大理寺寺正。
只要还在大理寺,容北书便无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