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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页(第1页)

而他那点浅显的情绪在此刻也终于冲破自欺欺人的外壳,在胸腔里叫嚣起来,甚至振聋发聩,叫人再也无法忽视、无从掩饰。

幕布一寸寸地升起,有光缓缓地溢入视野,一道穿云裂石的锣鼓声乍然响起,谷蕴真渐渐看见了所有的景象,那台下如旧的桌椅板凳,以及无数张写满期待的面孔……

他的视线焦点极为苛责地跳起来,定在一个旁人看起来会显得最有朝气的高度,那些戏台上的姿态与唱白,在心中早就一遍遍地反复演尽、唱尽,一举一动都刻在了骨子里,连带着对表演的这份热爱,都成了抹杀不去的条件反射。

永生不灭。

说是舞低杨柳楼心月,也要歌尽桃花扇底风。

――

一场戏唱到一半,有个中年男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示意众人看台上的花旦,笑着评价道:“一段风姿,满城春色。”

这几桌坐的大多是才从新日饭店拍卖会转场来的,戴着面具的范余迟在,最近走霉运的林闻起也在,余下的几个也都是富庶的本地老板。众人行商,利益关系千环百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自然谁也离不开谁,闲来便会互相聚会,既打探消息,也联络感情。

范余迟和林闻起两人不近女色,何况台上的人并非女性,两人都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倒是有别人接话道:“但我听嗓音,花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异样?这不像她平时的声音,倒更软些。”

范余迟“砰”地把茶盏摔在桌上,那动作与声响把人吓了一大跳,他扫了方才说话的人一眼,冷淡道:“黄老板莫不是平日里数银票眼睛数出了毛病不成?花辛夷长什么模样,你不知道?”

黄老板便仔细地看了看,惊讶道:“不是花小姐?那会是谁……”

先前出言夸赞的那人笑道:“是城西谷家的冷拒霜吧,他与花辛夷师出同门,有些唱法很像,黄老板那时候还在外地,难怪你分不出来。”

黄老板好奇地追问道:“冷拒霜,他是什么人?”那人继续解释,他便挪动凳子,坐到一处,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这个旧日花旦的闲话。林闻起眼见着范余迟的嘴角越来越绷,心中觉得极为好笑。

正在此时,台上的冷拒霜恰好唱道:“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上眉尖……”

剧院里霎时安静下来,气氛落针可闻,伶人微蹙眉睫,眸光浮动,继续将那曲调沿着唱白落了下去,一时无数人似乎心头也被触动,于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自己也曾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林闻起漫不经心地道:“你听他唱的这样哀切,难不成当真能不夹一丝真情实感?”

范余迟沉默片刻,说:“散场后不必等我。”

“怎么?”林闻起喝了口茶,嗤笑一声,明知故问道:“范老板该不会是要去后台,给那位冷拒霜送东西吧?”

“你猜得这样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送过多少回了。”范余迟直接反击回去,只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林闻起沉下眉眼,不再说话。范余迟撑着下巴,敲了敲桌子说:“要我说,何必对求之不得的那么苦苦追求?这事既折腾你也磨损他,损人不利己的事,傻子才去做。林老板,我劝你一句,你趁早放弃为上策。”

林闻起眯眼道:“损人不利己?我损到你的利益了?没有的话,你在这做什么思想教育?”

他语气太冲,范余迟却没有生气,只就事论事道:“听说你上回放了一桩生意,赶去漉山求佛,为别人祈福了,明面上你的钱财亏了多少,不消我说。”

林闻起皱起眉头,范余迟继续问道:“只是拜了神求了平安,怎么最近你却越发倒霉?你家的分店都飞来横祸关了多少家了?这回去美国你又不露面,那边已经很不满。林家难道不进洋货,改做慈善了?别说我嘴贱,照这么下去,你家瘦死就是迟早的事!”

林闻起知道他是好意,否则范余迟一向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压根不会多费口舌来管闲事。于是他费力地缓了缓情绪,心平气和地回道:“可这与别人有什么干系?”

范余迟:“我的原意是,你若真意倾心一个人,最好同他一并变好,而非反过来,被他拖入深渊。”

周围一阵喧哗声传来,台上幕布缓缓落下,人都从座位上起身,依次退场。林闻起在吵闹里拧起眉头,范余迟急着走,拍了拍他的肩膀,蜻蜓点水地说道:“你近日来的愁眉苦脸,看得我真快要吐了。”

林闻起却风马牛不相及地说:“江南林家,从来不懂得半途而废。”

范余迟笑道:“又没人逼你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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