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逾放松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焦虑什么,但烦躁的源头一定不是这张照片。
他笑道:“照片啊,我自己去暗房洗出来的。”
谷蕴真偏头打量池逾,这人抱着手肘,好像忽然就吃了一颗定心丸,方才那副匆匆忙忙让自己别动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
他好像还是无法应对池逾这种处流氓与君子之间微妙的性格,停了一会,正色道:“我从前在琴行,见过刘老板在床头贴影星、歌星的相片用作装饰,从来也不屑贴什么无名小卒。现在见过世面,方知道原你们大户人家还有这种尊师重道的传统,要把家教的照片挂在床头,方便每日行注目礼,表达恭敬之情……”
“…………”池逾笑出一颗虎牙,把那张照片从墙壁上拿下来,嗤道:“我自己拍的照片,用的我的胶卷我的相机,定影显影晾干都是我一点一点做的,没求别人帮一分忙,这是我的劳动成果。怎么,宪法规定不能把劳动成果贴在床头?”
谷蕴真看着他耍无赖时坦坦荡荡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但是你明目张胆地挂在这里,旁人看到会怎么想?”
“脑袋长着他们脖子上,爱怎么想怎么想。”池逾吊儿郎当地歪头应道。
谷蕴真无言以对,心里还在搜索枯肠地思考暗示池逾把照片还他的话,廊外忽地传来苏见微的喊叫声:“谷老师!Angel!我写完啦,你去哪里了?”
谷蕴真只好闻声而去,转身走了几步,心中犹觉不适,还是开口委婉地留了一句:“你就是夜里起来见到这碍眼的照片,只怕也有诸多不妥罢?还是趁早撤了为好。”
他离开后,池逾挨在墙边,撑着脑袋将这件事认真地想了想,以他天赋异禀的歪心邪理得出一个结论――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但是谷蕴真说不好,那就还是不要贴在这里了。
池逾又发挥他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思考半晌,把那张照片随手塞进自己床铺的枕头与被席之间。这样旁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池府的下人看见了也没有胆子乱说。
只有一件事令池逾难以释怀,以至于他一整天的面色都阴晴不定,犹如西方修罗现世,谁见了谁躲三丈远。
他出门去逐香楼晃悠,一楼的公示板上照样贴着一片片的下联,今天的上联是一叫一回肠一断。这联句也好像在暗讽攻击他,池逾生凭想象受了这不声不响的嘲弄,面色登时大冷,目光如霜,把平日里来靠着他的几个陪酒客吓得噤若寒蝉。
只有许原勇气可嘉,大大咧咧地坐到池逾对面,给他斟酒道:“池少爷,今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脸色这么臭,难不成被哪个天真小姑娘给泼冷水了?”
“去你的小姑娘。”池逾先随心骂人,然后端详许原的脸,看得许少爷心中开始瑟瑟发抖。他忽地理好表情,问道:“你做过春梦吗?”
许原两眼发光地坏笑起来,道:“那当然做过了,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更别说我还相思成疾呢,要是晚上再不跟梦中情人春风几度,我可能会害病而亡。”
池逾喝了一口酒,心想害病而亡倒不可能,他现在快要纠结而死是真的。他不出声这段时间,许原在对面摸着杯子仔细观察,恍然大悟地拍桌道:“我说呢,池逾!”
池逾被他吓了一大跳,许原继续道:“你这半个月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还纳闷呢,在哪里都看不到你,原来是窝在家里忙着做春梦呢!”
池逾道:“做你娘的春梦。”他蓦地起身要走,许原“哎哎哎”地急声挽留,池逾却已经失去兴趣,走得飞快。许原撑着下巴看他的背影,忽然从这一连串的话语和举动中,品出了一点恼羞成怒的滋味来。
他离奇地想:池逾这反应,该不会真的被自己说中了吧??
――
惹人纠结的罪魁祸首正毫无知觉地在书房里看书。
苏见微下午被池在接走,两个小朋友约好要去看电影。学生不在,谷蕴真就顺理成章地罢课,安安心心地待在书房内间的书架边汲取书中营养。
不得不说池逾的书房里书籍意外地齐全,谷蕴真只不过来这里教了不到一月的课,就忙里偷闲地看过许多一直想看而未看的书。他在静谧的藏书室里待了一个下午,书本翻过最后一页,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晚。
有隐约的喧闹声从对面传来,池在他们应该是早就回来了。
谷蕴真拿起那本线装书,打开一盏暖色的手灯,一团明亮和煦的光便笼罩在他周围。他循着记忆去寻找书籍原本放置的书架,从最右边走到临竹窗的那一侧,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