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这样下去不行啊,会出事的。”
刘革新的书房里,正弥散着烟雾。河沟镇副镇长赵河广紧皱着眉头,一脸的难堪。
河沟镇班子共十一人,赵河广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平平常常不凹不凸。但是,身在官场,没有什么水深水浅,只要有机会,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想要上位的。
刘革新深深的吸了口烟,慢悠悠的说道:“河广啊,顾诏同志还是有一定想法的,要不然地委领导也不会让他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嘛。”
赵河广脸上顿时浮现出委屈的神情,叹口气说道:“老领导爱护年轻同志,我们都能够体会到。但是,有些人也不能把领导的爱护当成骄纵啊!让我们这些副镇长出去拉客户倒没什么,但是他竟然私自许诺要用镇财政的收入奖励私人,这是原则性的错误,是用公家的钱来满足私人的腰包,是唯生产论,唯资本论,作为老党员,我必须要站出来向领导反映问题。这样下去,河沟镇会出大乱子的。”
说罢,他使劲抽了几口烟,满脸的难过。
刘革新沉吟了片刻,嗯了一声,这才说道:“顾诏同志或许还有别的考虑,不能片面的看待问题。当然,同志们的监督对于顾诏同志来说也是好事,我们的政策就是集思广益嘛。”
他这句话说得云山雾罩,让赵河广有些摸不清头脑。都说顾诏得罪了刘天盛,而且刘革新手里还捏着顾诏的举报信,怎么现在有了因头可以抓一抓顾诏的把柄,刘革新反而这么犹豫?难道说,顾诏的来头很大?
顾诏就算来头再大,刘革新这个纪委书记也应该能抗住,毕竟顾诏做出来的承诺,那可是犯了忌讳的。
刘革新看着赵河广疑惑的神色,微笑道:“河广啊,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做工作,组织会看到的。”
最后这句话才算是给赵河广吃了定心丸,刘革新有想法,但是不能给你赵河广透露,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消息要上报,领导怎么想,你就不要费心思去猜了。但是,你的功劳领导会记住的,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份。
赵河广带着谄媚的笑容离开了刘家,刘革新没有相送,而是由刘天盛将赵河广送出了门口。
等到房门关闭,刘天盛马上冲进书房,兴奋的对刘革新叫道:“爸,好机会啊,顾诏这么一搞,咱们整他就理直气壮了。什么东西,还敢把投资的钱奖励给私人,不想活了?”
刘革新狠狠的瞪了刘天盛一眼,骂道:“败家的东西,你知道什么!现在顾诏能动么?别说冯玉麒,就算是王书记,现在也是对顾诏爱护有加!”
“爸,你开玩笑吧。冯玉麒护着顾诏我还能信,王书记怎么也要护着他?上一次在班子会上,王书记不是被冯玉麒给将了一军?他是书记,让县长给摆了一道,这脸面往哪里搁?要是我,早就把顾诏拿下来让冯玉麒好好的吃顿瘪。”刘天盛吊儿郎当的坐了下来,随手点上一根烟。
刘革新眉头一皱,呵斥道:“你懂个屁!官道官道,你以为当个官,玩玩以权压人就是官道了?屁!”他有些焦躁的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随后又点上一根,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以为,当官了,就能用手里的权力去为非作歹,去整治别人了?傻!官道官道,不但要保住官,而且要不停的进步,那才叫当官。手里有了点小权,就乐不思蜀,就想天下独大,做梦去吧!停步不前,很快就会被人取代,去坐冷板凳!顾诏现在有利用价值,河沟镇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很有高速发展的势头。要是当真让顾诏成了势,最得利的是谁?还不是王书记?顾诏年轻,而且资历又浅,就算是做出了天大的功绩,那也是领导决策有方,用人正确。顶天了,顾诏凭政绩能上到区公所一个副职,可王书记甚至可以凭此一举升任地区级领导。懂不懂,地区级领导,不是市领导!有这么大的机会,你觉得王书记能放着这么大的政绩不动心?”
这还是刘革新第一次跟刘天盛讲官场里面的道道,刘天盛只听得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才喃喃问道:“那,那,那换个人去河沟镇当书记不就行了?”
“换个人?这是能随便换的事情吗?”刘革新一阵头疼,这个儿子就是一草包,要是有顾诏一半的能力,不,哪怕是四分之一也好,他刘革新也不至于现在还为刘天盛的前途操心:“你看看顾诏在河沟镇搞得那些手段,在梅县,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哼,不是我说,恐怕冯玉麒也有捡到宝的想法,这才在班子会上力保顾诏。发展经济发展建设,怎么也离不开政府这一块,冯玉麒倒是打得好算盘。”
“爸,那就这么算了?这小子可是把我送到看守所去了,要是不好好整治他,咱们老刘家的脸往哪里搁啊!”刘天盛依然对枪击事件耿耿于怀。
“官道上整治人,最起码也要对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现在顾诏是块香饽饽,不能动啊。”刘革新摇摇头,说道:“不在乎一时得失,如非到生死存亡,伤筋动骨的事情能避免则避免。”
刘天盛郁闷的抽了几口烟,不甘心的说道:“爸,就算王书记跟冯玉麒都是这么想,可纪委不是有人实名举报顾诏么,县里就能这么一直压着,不怕人告黑状吗?”
“嗯?”刘革新眼神一凝,他自己的儿子他心里有数,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那个“告黑状”就很有点问题。他挺了挺腰,沉声喝道:“天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爸,怎么可能,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刘天盛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起来。
刘革新狠狠的拍着桌子,指着刘天盛骂道:“你少给我装蒜!从小看着你,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我告诉你,有什么事最好赶紧告诉我,别捅了马蜂窝,到时候就算我想管你,也管不过来了!”
刘天盛哪里敢告诉刘革新,那举报信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甚至连司老四都掺了一脚。刘革新是书记派,而司老四却是县长亲戚,刘天盛和司老四私下的交易,其实是犯了很大的忌讳。
“爸,真的没事。”刘天盛连忙说道。
“不要打马虎眼!”刘革新越发感觉有点不对,刘天盛怎么会突然问起举报信的事情?虽然县里风言风语,都说纪委扣着一封实名举报信没有成立调查组,但那都是捕风捉影,举报信只有他、王沪和冯玉麒见到过,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种流传在官面上的小道消息,就算是被刘天盛听到了,他也不该这么热心才对。
“爸。”刘天盛可怜巴巴的看着刘革新,从他老子的眼里看到了异常严厉的色彩。到底是当了数年的纪委书记,刘革新的官威还是很大的,这一认真起来,刘天盛就有些扛不住,连忙讪笑着摆出当儿子的态度,甩甩手说道:“你还来吓唬儿子。是这么回事,那封举报信吧,其实我是知情的。”
“你知情?”刘革新顿时瞪起了眼睛,鼻孔开得老大,呼哧呼哧的往外喘着粗气,厉声道:“是不是你指使的?赶快给我仔仔细细说清楚,弄不好,这件事连我都牵扯进去!”
“没有那么严重吧?”刘天盛有些傻眼。
“没有?哼!”刘革新冷笑道:“要是顾诏仅仅是个捞政绩的棋子,那还就罢了。但是,顾诏可不是那么简单啊,还是有其他用处的。”
刘革新没有向刘天盛继续解释,而是继续逼问。在刘革新的高压下,刘天盛完全没有了主意,吞吞吐吐的把举报信的由来说了出来。
刘革新听完,眼神一阵恍惚。这个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诏是随便一个举报信能搞倒的么?他们这些县里的主要领导人,正勾心斗角的想要压榨出顾诏的所有价值,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封举报信恐怕就会变成反作用,直接把不利于顾诏的事情转变为调查举报信的诬告。而且,从刘天盛的话语里,那举报信的内容,恐怕还真不存在那回事,完全是刘天盛等人臆想出来的。
只要成立纪委调查组深入调查一下,顾诏这边还不好说,但事情关系着柳妍,那恐怕就要惊动地委了。当初柳妍在平昌镇的那场大火,直接把类似座山雕般的王辉给扳倒了,那说明柳妍背后肯定也有不小的能量,绝对不是平国新一人而已。
那件事,可是涉及到地委副专员啊,这水深着呢。
若是事情不牵扯到刘天盛,恐怕刘革新还要乐得清净,坐山观虎斗。但现在涉及到他的儿子,刘革新就算再恼火,也要想办法迅速化解危机。
想到这里,刘革新冷冰冰的说道:“去开车,跟我上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