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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第1页）

谢石榴搬张椅子坐在小碾子身边：&ldo;你干你的。&rdo;小碾子抓起一团泥，继续。

&ldo;三二年，在宁岗开辟根据地时，打过一个姓焦的老财的土围子。那时候打仗笨，就是光着膀子朝上冲，一排倒下了，二排上；二排倒下了，三排上。或者是三个排一窝蜂地一块儿上。那回，一连冲了两天一夜，越打不来，越急眼；越急眼，越不要命，围墙跟儿下的尸体都摞出了好大一个斜坡！&rdo;

谢石榴朝小碾子嘴里又灌了一口酒：&ldo;后来，还是刚参军的你老子想了个主意，他拉着贺伢子弄了一口棺材，把石匠开山用的土炸药装了个满满登登，然后放在一架板车上，再蒙上几床湿被子，趁天夜，悄悄推到墙围子底下……&rdo;

小碾子：&ldo;然后划着火柴，点燃捻子……&rdo;

谢石榴又朝小碾子嘴里灌一口：&ldo;哪有那么复杂，两个小兔崽子转身就跑回来，一颗手榴弹撇过去，&lso;轰&rso;的一家伙，糯米汤和泥巴垒起来的墙，一下被炸开两丈多宽的口子，部队一声吼，就冲了进去。再看那两个小东西，人不但震得昏了过去，而且耳朵孔，鼻子眼儿，全是血，我以为他们死球了，抱着他们俩，哭得那个惨！哈哈哈……&rdo;

又灌一口。小碾子被呛得咳嗽：&ldo;就……就……这么简单？&rdo;

&ldo;就这么简单！但是打完了仗，一问，崽子和伢子使炸药那会儿，墙头上也就剩下了七个又老又伤的家丁！要不然那口棺材怎么会那么轻巧地推过去呢。&rdo;

小碾子想想，产生共鸣：&ldo;……也就是说，用不着爸爸他们忙活，部队再冲一次，也就拿下来了！&rdo;

谢石榴用脚踢了踢沙盘：&ldo;贺伢子说，这个一○九二是叫你捏软了的柿子，后来让鹿儿捡了个便宜。&rdo;小碾子睁大眼睛：&ldo;他真的这么说的？&rdo;

&ldo;你贺叔叔说，过两天他来看你。&rdo;谢石榴边说，边察看小碾子的伤，&ldo;伤在脑门上，还是后脑勺上，没破相吧？&rdo;

小碾子笑答：&ldo;脑门上，但头发盖得住。&rdo;

谢石榴又灌过去一口：&ldo;我这个故事可不是给你提供吵架、骂娘的材料的。要知道，那七个家丁虽然经不住再一次冲锋，但凭借高墙，这最后一冲的路上，少说又要铺上十几条性命。你能说两个小毛孩子的功劳不大？这一仗，就叫崽子和伢子干上了排长，十三岁，当兵还不满五天哪！但没有一个人不服。当官的能打，会打，对于当兵的讲，就是积了大德！&rdo;

谢石榴又灌过去一口：&ldo;小碾子，自古以来，军功是最抢眼，又是最伤心的，一百个人冲锋，子弹没钻在你身上，是因为钻在别人身上了。军功章最后挂在你胸上，但那原本很可能是该挂在别的哪个人胸上的。当兵的，只要上过一回战场，即使活着下来，也算是死一回了。别人替你死了！你再活就该是替别人活！军功，不是秤称出来的！谁要是没有这个肚量，就他妈别当兵！&rdo;

小碾子愣愣地仰着脸，望着谢石榴。

谢石榴：&ldo;听懂了吗？孩子？&rdo;

小碾子庄严地点点头。谢石榴又为小碾子灌了一大口。

一直趴在钥匙眼儿偷看的妇女，感叹不已：&ldo;喔哟哟，就跟老母牛喂奶似的。&rdo;

谢石榴又踢了踢沙盘：&ldo;不过，这个一○九二，该弄清楚还是得弄清楚，鹿儿是捡了便宜，还是真有一套，也要说清楚。战场上下来，开开会，盘盘泥巴，多打明白仗，少打糊涂仗，才是这个军队真正的老传统。你把这沙盘再弄弄，我去叫人，把该来的都叫来。&rdo;走到门口，谢石榴回过头，&ldo;小碾子，把你脸上的泥点子擦掉。&rdo;

小碾子问：&ldo;哪边？&rdo;

谢石榴：&ldo;左边。&rdo;

其实小碾子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小碾子一擦，反将手上的泥蹭上一片。谢石榴&ldo;哈哈&rdo;大笑着出门，在门外扔回一句：&ldo;过去，你的老子们经常这样干。&rdo;

大海，辽阔无垠，博大雄浑。

路上，贺紫达、姜佑生、楚风屏、周天品、鹿儿、大碾子跟在谢石榴的身后。

谢石榴：&ldo;楚风屏，你就别去了，去看看丁丁。把这个拿去叫她也喝一口。喝了，她还是自家的孩子。&rdo;谢石榴将水壶递给楚风屏。他叹了一口气，瞪着姜佑生说：&ldo;这件事，你姜崽子和贺伢子都有错误，大错误。&rdo;说完，谢石榴大步直走。

姜佑生退几步，对楚风屏轻声说：&ldo;找到丁丁，叫她还是回家住。&rdo;楚风屏点点头。

周天品对鹿儿说：&ldo;你姑被中午的事吓坏了，本来她想请所有的人晚饭时到她那儿去，尝尝台湾风味的烤肉。&rdo;贺紫达听见，感叹了一句：&ldo;根儿，是菩萨转世。&rdo;鹿儿忙道：&ldo;我去。多晚，也去。&rdo;

小街深处，大杂院内，有一间极普通的小耳房。昏暗的灯光下，一头卷发的丁丁，在对着镜子涂口红。镜子边上是吴文宽的相框。

丁丁内心剧痛，自轻自贱地把口红越涂越不像话，先弄了个&ldo;血盆大口&rdo;，又点了一个眉心，画了两个红脸蛋，最后画了两撇胡子。她对着镜子出着各种各样的鬼脸。接着，又用唇膏在吴文宽的脸上画着红嘴唇、红脸蛋、冲天辫、胡子、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