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利克将头靠在背后温暖坚实的躯体上,仰头看到阿泰尔面无表情的脸正往下看着他。“你一直跟着我。”
“你是一个傻瓜,”阿泰尔只是这么说。不带任何语调,这句话或许既带着关切又带着侮辱。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马利克的衣服,将他拉直起身来,把他圈入他宽大的身体中。十几米外还有十几个旁观者,他们刚到达马利克朴实的家中。阿泰尔弓起身子让两人穿过了大门(仔细小心地留心着马利克的伤口),然后将马利克放在一堆软垫上。“尽管你没有留意,但是目前你的存在就是我努力的结果。无论你对我抱有什么看法,我不会忽视我的责任。”
安全到家,阿泰尔从他身边退开,将自己安置在能离他最远的地方,背部倚着墙壁。他看着马利克的时候完全没有放松下来,而依旧处于警惕得令人难受的戒备之中。几天前的对话内容重新浮现在了他晕乎乎的脑中。阿泰尔无礼地暗示说马利克不能控制他自己(暗含着马利克甚至都没想过要尝试)。现在这看起来十分荒谬:马利克几乎都不能保持抬头的姿势看着阿泰尔。
马利克发笑起来:“现在我对你有什么威胁?”
“现在还没有,”阿泰尔承认道,“但是你的身体会痊愈。”
马利克无趣地躺回了软垫中,沉溺于他自己的欲望之中,想着那些与阿泰尔有关的恶毒的事情和他的盘算。那些想法在他的耳中零散地伶仃作响,直到他缓缓地陷入一段并不愉快的睡眠之中。
——
马利克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阿泰尔睡在对面的墙边,他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脚尽可能地紧靠着他的身体。即使是在睡眠中,他冰冷的脸依旧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永久地保持着毫无表情。马利克让他自己坐起身来,尝试不让他左边的残肢撞到什么东西。一股股别人家里准备晚餐的香味从他家小得可怜的前门缝隙间飘了进来,而当他正要开口向他的妻子抱怨没有食物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碗正放在离他伸展开来的腿边不远的地方。碗被一块布盖着,已经变得温凉了。马利克疑惑地看着那碗米饭,尝了一小口,期待着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
“我没有下毒,”阿泰尔说。他的眼睛只张开了一条细缝,但是他剩余的身体一点也没有动,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醒了。
“你从哪里拿来的?”马利克问。
“我做的。”
这个回答十分可笑。他们并没有一起做过很多任务,但是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在马利克跟着阿泰尔受苦的那几个任务里,男孩倔强的固执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如果马利克不愿意准备他们的饭食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挨饿。有几次马利克拒绝了,阿泰尔就只是偷东西吃或者乞讨食物,但是他一次都没有表现出做饭的意愿。“或许我应该倒给外面的野狗试试,看看在我尝试之前它们会不会吃。”
“如果你想的话,”阿泰尔说。他闭上眼,无法从他的呼吸和一动不动的身体中看出他是否又重新睡过去了,还是只是在等待着马利克的下一步行动。
马利克吃了那碗饭,因为他又饿又累。他吃了,因为没有营养的摄入他的身体将不会痊愈。(他吃了,因此阿泰尔不用再一次被迫地将他扛回家。)那碗食物平淡无味,但是并不难吃。吃完后,马利克站起身(感谢他年轻的时候花了那么多年训练如何在残肢断臂的情况下快速适应)然后走了出去。在前门那里有一张小板凳,在很小的时候他经常坐在上面,看着卡达尔在一旁玩耍。他生活过的痕迹依旧散落在这乱糟糟的前庭里。卡达尔洗完的衣服依旧晾在那里,等着风干。衣服已经蒙上了一层沙石和尘土,需要再洗一遍。马利克皱着嘴想着这件苦差事,然后他想到他的妻子在得到这样一个家务活的时候将会多么高兴。
他的妻子。
大导师因他在所罗门神庙的成功所授予给他的礼物。作为家族里最后一个生还者,这是延续他的家系的宝贵机会。这是荣誉,那个老人在他高烧的耳边这么说道,如果他想要按照原本的方式接受它的话。如果马利克不想要,那么阿泰尔就会被处死。
如果得知阿泰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并且所有人都因他的离去而更加安宁的话,那将会是何等的畅快人心。没有人会因为他乖戾的傲慢而受苦,没有人会面对他对他们生来就信仰的信条明目张胆的蔑视——没有人会在他们兄弟身体的重量下颤抖着倒下(满身是伤、鲜血淋漓),而他们则要为了他们的生命和自由而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