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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9时，我前往邮局接收从中亚基地快递来的私人衣服，跟国家安全部的吴品通了话报告下一步行程后，到客运站买了明天的车票。吴品现在是安全部派驻云南方面的联络员之一，是我这个军方特勤人员在假日期间的直接联络官，每项日常行程都要向他报告。

公车站牌下，流水线般进站的公车内传出熟悉的报站声，旅客簇拥着从挤进去，从那边倒出来，拗口的昆明方言不绝于耳。我不知道这一天里将何去何从。

一位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在身旁坐下，呆视疾速变幻的街道车流人影，腋下夹着文包，疲倦地习惯着眼前的缤纷世界。是一名税务官，最易令平头老百姓反感的群体之一--城管、税官、交警，一年前的我同样反感。然而现在的我则毫不迟疑地地拿出香烟，递上一支给他，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普通的年轻人，他显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ldo;辛苦了，抽支烟，税官老哥。&rdo;

&ldo;哦，谢了&rdo;他惶惶地接过，掩饰不住发自体内的悸动，手在颤抖，宛如在茫茫太空中偶遇航天飞机的空间站。

他接上我的火，慢慢点上极品云烟，打量我的休闲性衣裤、外壳考究的手提电脑，&ldo;老弟搞it的？&rdo;

&ldo;嘿嘿，你看我像？这年头呢街上推销手机也算it哈。&rdo;

&ldo;那我再猜猜，学生吧？看样子快奔三十了，研究生！&rdo;

&ldo;老哥太抬举我了，我是两年前差点被学校劝退的差生，不是那块料。&rdo;

&ldo;嗨，一定是刚偷了台电脑的小混混，看你不像善类。&rdo;他善意地笑起来。我诚实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ldo;好眼力咯，老哥！不过我可没这么老吧？我是当兵的，回家探亲。&rdo;

&ldo;。。。。。。你这发型，哦，军官！不过呢不像军校出来的，这几年从地方进去的学生不少。有钱呀，这电脑不下三万。&rdo;

&ldo;单位上配发的，现在不是小米加步枪了。托您的福啊，老哥。&rdo;我又给他递上一支烟，&ldo;老百姓整天都盼着造航母买新装备，但一见收税的就说闲话。你们委屈啊，老哥，你才是最可爱的人。&rdo;

共和国的税务官缄默良久，眼角湿润，鼻息哽咽，语无伦次。

&ldo;弟兄，走，上我家喝点克！我干这半辈子了，平时教育我儿，再苦再累也不要做收税的，经商的、坐办公室的、扫大街的，连做鸡做鸭也比干这行强。冲你这话，顶领导一万回教育。走，甩两杯克！&rdo;

&ldo;走！&rdo;

老陈今年43年，17岁时税校毕业就分到镇所工作，一步一步爬到县局、省会市局，从山沟收到酒店，每取得一份成绩都意味着承受来自上上下下更多人的委屈。他的儿子十六、七的年纪，在师大附中上高二，颇懂礼数，见我进来就下楼买菜钻厨房。

爷仨凑着小圆桌，四萦一素一汤，有滋有味吃着。小陈的酒量可能好些，常替父亲敬酒，我也不再催老陈的酒。税官和程序员一样都会落个胃炎之类的职业病。

&ldo;我这儿子学习还行，也上进，我就怕他玩网络游戏玩费掉，请人给电脑安了多少管制软件都被这小子破掉，气死我。&rdo;老陈说罢，又一筷子打过去，小陈缩了一下。

&ldo;有这本事是好苗头。不过呢，大学是要上，不说别的，毕业证得有一本。像我，大三时贪玩差点被劝退，本事呢是有点，但没人会录用。大学要上啊。&rdo;

&ldo;我儿，听听人家庭哥的话，过来人！人家才24岁，跟你没什么代沟，说得好呢。现在人家是哪样？高级软件工程师！在部队里拿高津帖的呢，玩电脑玩出来的。给认得了？&rdo;

&ldo;是了是了，我爹。我只是随便玩玩，反正每次考试我也没丢你脸嘛。&rdo;

小陈笑嘻嘻地扭扭父亲的脸，摇着啤酒瓶子又给我满上一杯。

老陈红着脸仰着，口中开始不断地唤着某个女人的名字，一点一点倒入儿子的怀里。小陈和我伺候了半天才让他安静入睡。

&ldo;你。。。你妈呢？&rdo;

&ldo;死了。&rdo;

&ldo;学习紧吧？师大附中要求很严的。&rdo;

&ldo;我没见过她。难产，那哈我爹在下面，卫生院死认钱整了好久才来接。。。还说我爹收这么多钱连救护费都舍不得出。。。我现在一见白褂褂就鬼火！&rdo;

&ldo;你多大了？&rdo;

&ldo;十六，刚刚才过呢。我爹一忙起来都不记得，我也不怨他，哪个喊我没妈。&rdo;

孩子头趴在父亲床边歪着头，眼巴巴望着墙上的彩色婚照，那是个中国传统女子的面容和笑靥，凝固在那个永远年轻的岁月里。面对这张照片，我忆起大学时四处摄影的光景，只觉当时的所有佳作都可以通通扔进垃圾筒，除了那张偷拍古珊难得开怀大笑的。

&ldo;庭哥，我还想喝点，出克给成？&rdo;小陈幽幽地说，令人不忍婉绝。我同意了。他到父亲衣袋中拿钱，我说我请他到星级酒店喝都不成问题，他仍固执地拿了四百元，写了张字条放在床边早已摆好的换洗衣物上。

哥俩步入子夜里仅闪耀着街灯的大道，穿过&ldo;五一&rdo;长假后意犹未尽的金碧广场，绕过国防剧院，径直进入&ldo;昆都&rdo;--春城最大的高消费不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