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和课程主管热络地交谈了半会儿,对林屿说,“林老师,看够了就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课程主管拉住林屿的手臂说,“小林啊,以后你做艺术家了来我们国学馆上公开课啊。”
林屿莫名其妙地看看课程主管,又看向对他微微点头的顾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的。”又说,“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的。”
“哎呀,怎么会,顾先生都给我名片了,说以后有机会去看你的个展呢。”主管拍拍林屿的后背又道,“你先走吧,顾先生都催了。”
顾生与课程主管道了别,又对着旁边刚关上车门,样子迟钝的林屿说,“安全带。”
林屿这才回过神赶紧把安全带系好。他斜眼看了看顾生,顾生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唇角下撇,看似不想交谈的模样。林屿耸了耸肩,试探地说,“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快三十岁还在打工,总觉说出来有些丢人。”
顾生沉默着停在了一个红灯口,他没有在意林屿的辩解,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放起了爵士钢琴曲,演奏者是一位高中时他和林屿都很喜欢的钢琴家,林屿听着熟悉的旋律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用比音乐高一点的声音说,“我怕你看不起我,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状况,基本上无法帮你做什么。”
顾生闻言敲了敲方向盘,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他想了想又说,“这张唱片一直放在车上,每次听到我都想起推荐这张唱片的你。”
林屿张了张嘴,流水般的连音从耳边划过去,把演奏带到了最高潮,钢琴家炫技似的让音符飞舞了起来,林屿的心也好像被旋律牵引。他想对顾生说些什么,但当最精彩的部分演奏完毕,他也什么都没说出口。
信号灯转绿,顾生发动了引擎,他放弃一般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事故对你伤害很大,改变了很多。”他目视前方,声音听上去认真和诚恳,他又说,“但在我这里你可以选择不改变。”
林屿闻言愣了愣,露出一个有些苦又有些无奈的笑容。他泄气地看向窗外,玻璃里反射出他单薄,有缺陷的身形。
事故发生了快十年,接受现实后,他在忙碌中觉得感官都慢慢变得麻木,只在很偶尔的时候幻想要是还有手臂的生活。
听了顾生的话,那种些微的渴望顺着车里的音符,缓慢地爬高如同升起的巨浪,最后铺天盖地笼罩住自己。他颤颤巍巍地说了“好”,又庆幸般地叹了口气。
顾生把车开到了林屿家小区停车场。林屿下车后,他也跟着走了下来。林屿问他,“要上去坐坐吗。”顾生“嗯”了一声,跟着林屿上了电梯。
顾生刚进家门就皱紧了眉。林屿看着混乱的房间尴尬地解释道,“我做装置还没来得及收拾。”林屿前几天做装置的电线,板材,图纸都散落在地上,房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卷宽约两米的稿纸,上面乱七八糟画着纹理,使房间显得局促而混乱。
顾生仔细地找着落脚点挪到了沙发旁,他坐下后闷头想了想,环顾整个房间问道,“你要不要住到我工作室那层去。”
林屿闻言为难地说,“不用了吧,把东西都清到四周,面积也差不多可以。”
“十米的作品够呛吧,怎么说都要看整体效果的。我家三楼只有徐匀要用琴房,工作室一般都闲置,上面有几间客房,你要搞创作也没人打扰。”顾生指了指房间里占地最大的稿纸道。
“可是。。。”林屿刚想说这样太添麻烦,但脑海里想起顾生方才在车上说的“可以不改变”,又把客套吞进了肚子里,他仔细考量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房间确实太小,现在又比较拮据,租不起工作室,才缓慢地点点头,对顾生说,“真的不打扰你吗。”
“不会。”顾生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接过了林屿递过的茶,放到一边问,“要今天搬吗,刚好我在可以帮你忙,明天就又得出差了。”
“啊。”林屿看着混乱的材料和好像很期待的顾生,犹豫地说了好,他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很小的行李箱说,“那我装几件衣服,你帮我拿一下稿纸和画具,都在玄关旁的箱子里。”
顾生自然地把散落的画具和颜料收拾好,把稿纸分门别类地装进纸箱,又从楼下服务中心叫来小车,等林屿把行李收拾好。
林屿看到拖车很惊讶地问,“这个有必要吗?”
顾生奇怪地望着林屿很小的行李箱说,“你就这么点东西?”
林屿点了点头说,“就做作品借住一下,很快就回来不是吗。”
顾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把林屿的行李箱和画材都装在小车上,一齐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顾生开车回家的路上显得很放松,他没有再放那张很旧的老唱片,放起了流行的摇滚乐。他的手指点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洋溢着自在和快乐,弄得林屿很摸不着头脑。
顾生请家里的阿姨和厨师把林屿的物品送到工作室,他带着林屿去熟悉客房。
三楼的南面房间只有工作室和储藏间,北面是琴房和客房。林屿选择了一间较小的客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一个小衣柜,还有一张抽象画。
顾生笑说,“你不觉得这间像修道院里的房间吗?窗户也很小,住旁边那间大一点的吧。”
林屿拒绝了他的好意,说,“小的比较好打扫。”又说,“我只是睡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