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德旺和买古玩的土豪打交道无数,有些是真懂行的玩家,有些是附庸风雅,再有些则连附庸风雅都不是,单纯是投资买卖送礼而已,他不会为了区区几句外行话动怒,心底鄙视倒是真的,当然,程小宝那次发。怒是例外,她有本事让人上火又歇火,最好别惹这位小姑奶奶。
程靖这家子他没打过交道,而是一个卖古玩的同行辗转找到他,请他出几件精品,其中要包括一件紫砂壶,又保证对方是出得起价的土豪行家,否则他才不会把压箱底的三幅画、也是朱兴全最想收集的三幅画拿出来,换朱兴全的心头爱——童子戏鱼。
面对良莠不齐的一家子,贾德旺打哈哈说道:“瞧您说的,老贾做买卖童叟无欺,绝不忽悠,至于这壶是不是徐大师的手笔……”
将球踢给程靖,贾德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先生,看您的眼力了。”
古玩贩子也是有尊严的!
哼,他卖的可绝对是真货,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家伙,你们打了眼不要紧,有的是真正识货的土豪出高价买!
接到贾德旺踢来的球,程靖晓得这古董贩子肯定暗地里把他给鄙视了。
元秀说话就是不过脑子,他舅也是,瞎起什么哄,忒掉价了……
程靖好面子,他微恼儿子和大舅子口无遮拦,于是瞟一眼侄。子傅景森。
傅景森二十七八年纪,相貌堂堂,有一副适合穿西装的好身材,他理的短平头,显得异常精明干练,他是程靖公事上的左膀右臂,私事上爷俩也能话到一处,比程元秀还像程靖的儿子。
有程靖的示意,一直沉默旁观的傅景森开口解释,“以前做壶有个特例,如果师父非常欣赏徒。弟的作品,会在壶底署自己的名号,这是对徒。弟技艺的认可,也是最高的奖赏。徐友泉的美。人睡莲可以在《阳羡茗壶系》里找到相应记载,他既然能做‘美。人睡莲’,那么‘童子戏鱼’也可能有做,而能确定壶是真品的,恰恰是这个上面的落款‘大彬’二字。时大彬能运刀成字,字体临摹的是王羲之小楷《黄庭经》《乐毅帖》,没人能仿他的款识。我看过几把现存的大彬壶,底部款识与这把壶没有两样。徐友泉的作品标有时大彬的款识,不仅艺术价值高,甚至……”
最后想说的话他稍迟疑了一下,贾德旺替他把话说全了,“有这个款识在,甚至比时大彬自己的作品价值更高一筹,当然升值潜力也是巨大的。”
言下之意,价。格更加不在话下。
想不到小小一把壶,巴掌那大,玩意儿似的,中间竟有那么多门道,傅景森一番介绍,只把程元秀和傅毅听得是言语不能。
贾德旺见俩呆货不吱声了,有心再震一震他们,“这把壶好的地方不止是器型和包浆,您给我……”
说着,他要回壶,放桌子上,拿起边上的热水瓶,将热白开水倒入其中。
他的整个动作如此恭敬,甚至有些敬畏和充满膜拜感,以至于程元秀等人。大气不敢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热开水注满片刻……
“咦,有茶香,神了!”鼻子在空气中嗅嗅,程元秀禁不住出声。
程元秀说出了众人心声,大家纷纷点头。
真是太神奇了,壶里分明没有茶叶,只是灌了热水而已,居然会飘出幽幽茶香。
紫砂壶养久了、养得好,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没啥好神奇的,贾德旺意不在此,他招招手示意众人上前,话却是冲着最终决定拍板的土豪大。爷程靖说的,“程先生,您来瞅瞅我这壶的壶身。”
程靖等人依言上前,只见热力蒸腾之下,莲蓬状的壶身竟隐隐显出两个狂放劲道的草体字,左为“芙”,右为“蕖”,合起来便是“芙蕖”二字。
两个草体字似字又似画,若看作是画,则是潺。潺清流下飘逸的水草,壶盖莲叶托着的倒卧小童腋下斜斜夹。着一根钓竿,它的角度貌似随意,却又那么刁钻古怪,无论从左侧看,还是从右侧看,均可看作一条无形的渔线落在水草中,钓那意境中的小鱼,此时此刻,众人才恍悟,何谓“童子戏鱼”。
注满热水的壶与字,融合得浑然天成,童趣野趣无穷,深得中。国文化意境中的留白三昧,其做工之精,形态之美,无不令人惊叹,即便外行如程元秀等人,也不得不啧啧称奇。
“服了,真的是件宝贝。”傅毅由衷称赞,心服口服。
贾德旺嘿嘿一笑,绿豆眼得意地瞟向程小宝,心道小丫头片子敢说爷卖假货,今个爷就让你见识见识,开开眼。
贾德旺兀自得意,可他万万没料到,他得意的真不是地方……
众人围上前看紫砂壶,惟有程小宝坐在原位未动。
贾德旺朝她笑,她亦是回以一笑,只不过讥诮的成分居多,毫无肯定之意。
程小宝如此笑态,令本欲在她面前显摆拔份的贾德旺头皮预警似地发。麻。
贾德旺不觉凝了笑意,疑神疑鬼望着自家的极品紫砂壶。
壶应该没问题呀,她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