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知你心善,现在还想着他人,你好好休息,不为难他们也就是了……&rdo;父亲爱怜地说。
母亲淡淡笑了笑,然后,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镜华,拽着父亲的衣袖,费力地说:&ldo;我一直在想,也想通了,那孩子,我们始终是对她不起,只不过我听信片面之语……就……唉……原本多么幸福的一家,还是,还是不要让她陷在这里,等她长大了,你,让她走吧!&rdo;
父亲点点头,张了张嘴,却已然发不出声音。
母亲终于躺回榻上,嘴里依然喃喃不止,仔细听,却是《诗经》中的句子&ldo;执子之手,于之偕老&rdo;。
最后,她凝望着父亲,声音几不可闻:&ldo;如今我去了,不能与你偕老,是我的不是。来世再偿还于你吧……&rdo;
于是笑着去了。
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半,满是茫然,我机械的转头看向镜华,她呆呆的看着母亲变得惨白的面容。
父亲呢?他异常平静地执起母亲抓住他衣袖的手放回锦被中,又细心地为她理好微乱的发丝,仿佛母亲只是熟睡了。然后起身,一语不发,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却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趔趄。再直起身往外走时,已是步履蹒跚了。
第四章
武穆二十一年,武穆王正妃容氏薨,册荣德文王后,厚葬于王陵。
‐‐《永桓玉牒》
那一日,父亲未见任何人,第二天却无事般,继续早朝。
下朝后,父亲首先就是来找我,说是母亲早逝,镜华孤单,又无人管教,让我上书房时带上她。我当时血气方刚,着实不愿被一个女童打扰自己的自由,便婉言推辞。不意父亲勃然大怒:&ldo;那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你不看顾,却要交由他人,这是哪里,你不怕她如你母亲般遭遇不测么?&rdo;我当时愣在那里,看着失言的父亲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当我清楚父亲无心中翻出了他压抑的怀疑后,早已满身冷汗。
翌日,我上书房时,镜华早已在那了。父亲将镜华托于了仲翊,而他满脸得意。我叹了口气,镜华、我、仲翊,久而久之,我似乎也习惯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组合。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不知不觉间过了四年。
父亲依然不停征战,周边一些小的国家与部族相继臣服,然而父亲在人们心中也彻底沦为一个嗜血好战的君主。对此,父亲是相当无奈的,广为流传的往往是最为肤浅的谣言。他也不能一一告诉人们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生存之道便是以攻为守,使自己不断强大,直到成为最后的赢家。夏侯、覃国、永桓都必须遵循这样的守则。
战场上的父亲日益残酷,而王城中的他,在母亲去后,身体大不如前,却和蔼了许多,也愈发宠爱起镜华。因为我常能看见父亲在远处,怔怔观望我们三人学习、争论或者嬉戏的身影。
一次,镜华也看见了他,就走了过去,笑问父亲看见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慈祥地抚摩着镜华的头发:&ldo;一个仁者,一个智者,一个侠客。&rdo;
仲翊来了兴致:&ldo;君上说的侠客可是我么?&rdo;
&ldo;自然是,你看这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可不就是你么!&rdo;镜华笑道。
&ldo;那你呢?是什么?&rdo;仲翊丝毫不以为意。
&ldo;哥哥觉得自己是什么?&rdo;镜华微微一笑,不理会仲翊,反而问我。
&ldo;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能成为仁者。&rdo;我望着父亲,缓缓地说,而父亲脸上竟露出一抹淡淡的赞许。说来可笑,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可是我却确切地知道他是希望我将来能行仁政的。
&ldo;是呀!哥哥自然是仁者。&rdo;镜华轻声说。
&ldo;你是说你是智者?!&rdo;仲翊觉得不敢相信,&ldo;智者是昭旻吧!你应该是仁者,不是常说妇人之仁么!&rdo;
我和镜华共同白了他一眼,这个侠客啊!唉……
&ldo;我何尝愿是智者呢!&rdo;镜华突然自言自语,落寂的声音低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父亲看着镜华默默无语,我却惊讶地在他眼中找到了深深的怜惜、悲哀甚至还有一种歉疚。
&ldo;君上!&rdo;仲翊的父亲突然张皇地冲了过来,扑倒在地,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阂闾大夫是朝中掌管军机布防的重臣,为人向来老沉持重,此刻却不顾礼仪,未经通报,直接创进了内宫,必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ldo;是哪边?覃国还是夏侯?&rdo;父亲面色有些发白,声音却依然浑厚沉着。我们则开始暗暗佩服着父亲临危不乱的才智。
&ldo;君上英明!刚刚前方来报,昨夜夏侯国突袭我国,已然占了两座城池。&rdo;
父亲沉默,两道坚毅的剑眉拧到了一起,良久,只说了一句:&ldo;知道了,你们都先退下吧!&rdo;
我与阂闾大夫悻悻然,夏侯突袭必是早有准备,这场战争,永桓处境着实不妙,正要听令退下,镜华却拦住了我们,暗暗指了指仲翊,却见得仲翊竟痴痴呆在那。阂闾大夫脸色立即变了三变,我知他怕仲翊出什么纰漏,又不好当着父亲面发作,叹口气,正要提醒仲翊。父亲却已注意到了,复杂的神色自他面上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