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他故意跟着章山月去洗手间,在门口将其逮住。
“连复合都不是,直接跳到订婚?你之前那个女孩,林什么的,你不挺喜欢的吗,直接甩了?”
章山月甩了甩手上的水,没什么表情:“嗯,我不想瞒着你。”
“为什么啊?她怀孕了?”郑越钦皱着眉,压低声音,侧身避开路过的客人。
“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郑越钦沉默片刻,语气冷淡下来:“他们帮你托关系了?”
章山月没否认,二人僵持在原地,旁边几间包厢里吵吵嚷嚷的,还时不时有递菜员从中间穿过,水淋淋的褐色托盘上飞过各式菜色,不合时宜地留下浓郁的菜肴香气。
“郑,我跟你不一样,很多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但我要花好几倍的力气。”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郑越钦审视着他的姿态。
“我需要走到更高的位置,那样我才有自由。”
“谁强迫你做什么事了?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我想你明白我意思。”章山月叹了口气,露出一点不耐烦。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跟谁谈恋爱,也不在乎你换什么工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陈家那些产业和你考进去的那个单位,具有很高的关联度?”
章山月顿了顿,像是被撕开了遮羞布般窘迫,却仍然嘴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郑越钦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最后只提醒他:“既然利害关系你都懂,那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你自己小心吧。”
这些事情郑越钦没有准备告诉林琴南,他知道章山月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像天神,笼罩着圣光,说不定已经上升到了信仰一样的存在。如风会刮起落叶般自然,林琴南听到章山月的名字,就无法保持客观。
而郑越钦在当下的处境中对章山月作出的任何负-面评-价,听起来都不免有些像气急败坏的亵渎,他不屑这样。
☆、44-龙井
【44】
“倘是黄昏,
黑夜自然会来沉默我,
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
如果现是黎明。”
——《影的告别》鲁迅
郑越钦回到家时,林琴南已经入睡。他喝了点酒,意识却更清晰,知道自己身上有些烟酒味,便没有靠近,蹑手蹑脚走进了浴室。
就像林琴南进入他生活之前的千百个深夜一样,他洗完澡,惯常打开书房角落的照明,随手抓了一本书来翻阅。没看几页他就觉得古怪,又回过去看了一眼封面,的确是加缪的《局外人》,他大学就买来看过,但手上这本的装帧让他感到陌生,字里行间还有一些不属于他的手写标注。起身走到书架边,扫视一遍书目,迅速在另一个位置找到了他熟悉的版本。
看来是林琴南的书,郑越钦无奈一笑——她不知道书架上的书是按照拼音首字母排序的。再放眼全局,果然不知何时混进了许多法外之徒。
他确认一眼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但某种整理癖好还是驱使他挽起袖子,抽出乱放的书一一摆到正确位置。进行机械劳动的同时,郑越钦细想了《局外人》的内容——麻木的生活,失亲不悲之罪,法律的虚无,受愚弄的命运。
跳出林琴南和他在一起之后缓和的性格,他回忆起最初两次见面时她的模样,以及他道听途说而未实际参与过的她的过往。郑越钦觉得这本书或许是她的人生读物之一,一个多次遭遇不幸而一路孑孓独行的人,是很难真正快乐的。
这样揣测着,他突然意识到林琴南这大半年的变化其实非常大。不只是外表变得更精致讲究,也不只是从不苟言笑变得阳光开怀,而像是一种人性骨骼的颠覆。说实话,郑越钦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影响力。
他忧虑的一种可能性是:林琴南在故作快活。或许是她有意让自己保持积极乐观,也或许是她根本就在扮演另外一种角色。在此之前,她分明有一种自我毁灭的架势,那种意志不太可能如此迅速地消散。
再往前推一点,郑越钦怀疑林琴南在过去的人生中是否真正开心过……他记起章山月钱包里她的那张照片,当时她笑得很开心,不知那时候她是否真的感到幸福。
一通带着酒意的头脑风暴之后,他的视线落在那台唱片机上,这是林琴南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出现得很突然,就跟买主本人进入他世界的方式差不多。
郑越钦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卧室,合着门,风平浪静。于是他关上书房门,蹲到唱片机旁边,将其右移半米,掀开下面的地毯一角,在地板上探了探,稍微用了些力气,把一小方木板翘了起来。
深蓝色金属保险柜朝天嵌在楼板里,他熟练摁下密码,随一声清脆响动,柜门弹开,落地灯的光线即刻洒进柜子内部。